第45章
我...
在事情变得更严重之前...林湛紧攥着手里的资料,抵在谢辞胸口的拳身隐隐发颤,谢辞,停下来,交给我。别再错了。
第34章 停下来,交给我(下)
谢辞欲言又止,眼神微黯,在外人面前却佯作潇洒,勾了一个无所谓的笑。他抽出那盒金项链,向林湛双手举起,投降一般,退后半步;又对着病人温文尔雅地嘱托着:那我就先拿走了,与言文之后再联系。
哎,好的。
老奶奶眼底的泪意还没消,眼尾的深纹也湿漉漉的。
林湛紧紧盯谢辞离开的背影,才惊觉自己的手早已全麻了。紧张、气愤还有后怕,许多情绪糅杂,几乎要在胸口炸开。他勉强将微颤的右手藏进白大褂口袋,才对着老人哑声说:我们进去聊。
病床前,林湛坐在圆凳上,眼睫低垂;他的双手紧紧扭着,骨节青白。
措辞绞在胸口,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刚才谢辞的所作所为。如果他再晚来一步,如果那根项链彻底交到了患者手里,到了那时,他又该如何抉择?他真的要报给院里吗?
林湛头垂得更低,眼睛紧紧地闭着,唇色苍白。
就在此时,耳边响起女孩稚嫩的轻唤声:医生哥哥,吃糖吗?
林湛睫毛颤了颤,张开眼,入目又是熟悉的黄色硬糖谢辞好像打定主意用一包糖收买所有孩子的心。
医生哥哥?
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丫头正用两只小手托着糖,歪了歪头,黑亮的眼瞳里盛满清澈的疑惑。
林湛回过神,勉强笑了下:不了,谢谢。你吃吧。
小丫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特别小声地说:我有虫牙,姥姥不让我吃了。
萱萱,去给林医生倒杯水。
老人不知什么时候擦干了眼泪,躺回了病床,此刻正慈祥地看着林湛,眼神温厚,像是冬天的太阳。
陈萱懂事地拿了塑料纸杯,蹬蹬地跑出了门,奔向走廊尽头的饮水机。而没了孩子在场,老人才将枕头下面的知情同意书拿给了林湛。
林医生,您上次跟我说,这次的临床试验是开放性知情试验,我选哪家的产品做手术都行,是吗?
...是。
林湛说得迟疑。
老人笑了笑:那么,我想退出明迹的临床试验,改用云越提供的器械。你看这样可以吗?
林湛沉默了半晌。
那张签了名字的《知情同意书》像是滚着火,光是看着就刺目难忍。林湛闭了闭眼,低声对着老人陈情,代谢辞向她乞求原谅:陈阿姨,对不起。刚才他...
哦。林医生,你误会那个孩子了。
老人像是知道林湛心里所想。她撑起身体,挪坐到床边,握着林湛冷得像冰的手,认真地说:那个项链,不是他给我的。
什么?
林湛蓦地抬了头。
昨天萱萱在花园里玩,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这个。她说,是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的叔叔给的,那人还承诺了一份事成之后的教育补贴。虽然那人没有明着说自己是谁,但并不难猜。因为当天晚上,床头柜上就出现了一份明迹的知情同意书,内容都填好了,只等我签字。
老人比了五根手指,嶙峋褶皱的手掌摊开,展示着惊人的数字:有了这些钱,萱萱几乎可以无忧无虑地从小学直到大学。哦,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把项链和知情同意书都给那个小伙子了,他说他会查清楚,给我一个交代。再说,来路不明的东西,我不想留着。
...是这样。
林湛悬着的一颗心咚地落了地,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可他太紧张了,身体反应还来不及缓和,左手依旧紧紧抓着病床旁的栏杆,脊背僵硬到支离,动都动不了。
老人打量了林湛半晌,历遍世事的眼睛轻易看穿了林湛拙劣的掩饰。她又将那张纸推到了林湛眼前,微笑着问:那这次,可以收下这张纸了吗?我确实是自愿的。
好。林湛小心地将同意书夹进资料夹,动作却又一顿,疑惑地问,既然他没有...那他是怎么说服您使用云越的器械,而不是传统的保守治疗?
他给我拿了这个。
老人费劲地转身,从枕头旁边搬出半个手掌厚的打印资料。她戴上老花镜,一页页翻过去。最上面摞着的是cloudwave系列器械的发明专利,还有几篇论文,以及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
末了,她把眼镜往鼻梁下稍微拨弄,对林湛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看不出来吧,我虽然没上过学,但是这些年为了教育萱萱,也自学了不少知识,最喜欢这种图啊表啊的。那个小伙子倒是比明迹那些人聪明,送礼一下子送到了我的心坎上。
嗯。
林湛的眼睛微地亮了一下,很淡,几乎不可见,但还是被老人看透了。
她摘下老花镜,说:其实这些,都不是让我下定决心的原因。
老人向着走廊窗外看,红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双手捧着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走,乖巧又懂事,让人心软。
那个小伙子说,他有一个朋友,也跟萱萱一样,父母走得都早。但是他没萱萱幸运,有我这么一个护着她的外婆。他才六七岁,就被丢到了远房表姑家里。表姑对他不好,每次家里少了点什么东西,都怀疑是那孩子偷的。然后,他们就会把他关进储藏室,跟稻谷面粉一起锁起来,所以那个孩子一直非常没有安全感,也特别怕黑。上学的时候,有一次教室里停电了,那个孩子应激地发抖,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手咬破了,差点晕倒。即便成年了,每次停电也都会非常害怕,睡觉也从来不关灯。如果小时候被人好好地爱过、被保护过,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也不会这么累了。
那个小伙子说,小时候缺的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被补上。所以,请我一定要多活几年,再多陪陪她。老人望向小丫头那张稚嫩可爱的脸,眼睛闪过泪光,我不想冒险,但又不得不豁出命来治病。我已经72了,浑身上下都是病,晚上连躺都躺不下来。我本来想拿下那笔钱留给萱萱,可现在我改主意了。我想能选那个相对安全的、能让我有机会活得更久的机器。林医生,你说呢?
...嗯。
很久,林湛低着头,很轻地应了一声。
小丫头摇摇晃晃地回来,将满满一杯水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林湛:医生哥哥,给你...诶,你,你怎么了?怎么眼睛...
她抬头对上林湛微红的眼圈,着急地拉着他的手,水杯一歪,险些洒在了床上。林湛极快地扶稳水杯,借着喝水的几秒,咽下了喉咙间的哽咽。
再低头时,又恢复了冷冷清清的神态。
谢谢。
陈萱困惑地眨了眨眼,有点担心地拉着他的手,极轻地晃了晃:医生哥哥,我带你去看花花。冬天的花花可漂亮了。
...好。林湛礼貌起身,向老人告辞,申请批准以后,我会联系您下一步的临床手术安排。
谢谢了,林医生。
一大一小牵着手离开病房。
而十分钟前,谢辞与老人站在相同的位置,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
小伙子,你刚说了你朋友的故事。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做这一行?
太幼稚,都不太好意思提了。
幼稚?
是啊。谢辞看向朝他疾奔而来的林湛,淡淡地抬了唇,当年我偏要证明,哪怕我不是医生,也能治好他。我要他别害怕、相信我。仅此而已。
第35章 等东风 (上)
圣诞节已经过了,但装饰彩灯还凌乱地挂在树上没拆。五彩的柔光绘出了雪花的轮廓,混着夕阳的余晖,将傍晚装点得浪漫。
公园门口正举办慈善活动,穿着红色围裙的工作人员在给孩子分发红色的气球。陈萱拉着林湛的手,挤过人群,穿过气球海,目的地是公园正门口那棵盘根错节的老树。
树干粗枝的雪堆得厚实,积雪下挂满五颜六色的礼物盒,仿佛下一秒圣诞老人就又会从树洞里钻出来,为每一个期待的孩子分发礼物。
陈萱用力朝着老树的方向用力挥手,眼睛亮亮的,脸蛋也涌着健康的红。
树下站了个孩子,埋没在人堆里,个头不及成年人的腰线。灯火映着他略微浮肿的脸蛋,在看见陈萱的一刻,下意识地用力揪住他脑袋上的棕色粗脚毛线帽,一下一下地拽着毛球,手腕上的住院环带也跟着蹦跳,像是不安分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