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林湛。韩子宁担心地看着他,你是不是...
我没有问题。我已经通过了六周的心理辅导,可以恢复临床手术。未来几周的临床验证手术我也会负责一部分,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
林湛否认得太坚决,又太快,而这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程序上啊...你也跟老赵学会打官腔了。韩子宁叹了口气,抱着林湛,在他的肩上蹭了蹭,好好好,我们小林师兄说什么是什么。干什么凶巴巴的?
我...林湛自觉失态,顿了顿,轻声换了个话题,师父最近很忙吗?我最近少见他。
说到这个。最近他老是出入监察办公室。那地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一般比较重大的院内经济调查才会把人往那里面送。我问了他几次,他也不说,就让我别担心。韩子宁挠了挠下巴,这几天他倒是不去了,好像彻底没事了,直接飞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去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他跟你说过这些吗?
想起之前的事,林湛勉强笑了下:师父说没事,那大概就是没事了。对了, 要我帮你叫个车回去吗?
好呀。你不走吗?
嗯,还有点事。
好吧。她拿起凳子上当枕头的围巾,一圈圈地缠在林湛的脖子上,唠唠叨叨地说,别呆太晚,你可是我的宝贝,最近天凉,别冻感冒了。
...你够了。
林湛终于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单薄的背抖了三抖。
调戏脸皮薄的小师兄真是人生一大乐事。韩子宁倒在他肩上,开怀大笑,抖落了一身的班味儿。她贱兮兮地抹着笑出的眼泪,摆了摆手:走了,明天见。
嗯。
耳根子总算清净了不少,他长舒了一口气后,又觉得冷寂。
走出办公楼的刹那,清新的冷空气刮过脸颊,像是削掉了一层皮。林湛把脸埋进白色的针织围巾里,只露一双眼睛。他沿着花坛慢慢走,脚下的雪被踩出一个个完整的深坑。月色黯淡,路灯也昏暗,裹着泥土的雪味让林湛心里更堵。
每次做完动物实试验,他都不太想直接回家。从前,一个人绕着办公楼走三圈也就好了,可大概是最近烦心事太多,走到第四圈,他依旧不想停下来。
不知不觉走到了实验区的小花园外。
承装兔子的笼子已经被撤走,金属框架压在人工草坪上,留下了囚笼的印记。它们无声地来,安静地走,不会出现在任何论文致谢里,它们是新科技的隐形活体零件,无人在意,轻得不值一提。
林湛盯着看了一会儿,视线里忽然出现了橘色的影子。胖乎乎的吉祥物伸了个懒腰,舔了舔爪子,摇摇晃晃地从老地方出来,尾巴尖儿打着晃,冲着林湛喵了一声。
他蹲下,伸出手抚它背上的毛。猫儿则不闪不避,还主动贴近他的掌心,似乎还记得他的味道。指腹触碰到的毛发柔软,当中似乎又埋着更柔软的布绳。
嗯?这是什么?
林湛的手指顺着黑色的绳结掠过,从猫咪的耳后一直滑到它的下巴。橘猫舒服地翻起了肚皮,四仰八叉地躺着,而系在它脖颈中的项圈在灯光下一览无余。一只小小的白兔子在项圈正中央,绒球耳朵的装饰可爱极了。
橘猫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用脑袋蹭他膝盖,又小小地喵着,在期待着他摸摸下巴。林湛犹豫着伸出手,指腹轻轻揉过兔子的绒毛,奇异地感觉到了已逝生命的温度。
谁买的?倒挺好看的。不过,戴着它,不觉得沉吗?
喵~
橘猫乖巧地应了一声,意味不明,但又相当亲昵地蹭了蹭林湛,像是回应着他。
是吗。你喜欢就好。
林湛摸它的下颌,声音温柔,像是透过它在看千千万万条生命。
手机响了,是急诊。
嗯,好。我现在就来。
林湛脱下隔离服,戴上口罩,奔向下一个亟待拯救的病人。
他的职业生命比其他人都短,不可能一辈子站在手术台前。或是身体、或是精神,总有一个迟早会被彻底摧毁。
在那之前,他选择继续奔跑,不回头。
第33章 停下来,交给我(上)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林湛白大褂的下摆被风撩动,背影匆匆。敲了敲门,他稍微稳住声音,才走到病床前,轻喘着问:您好。我是林湛,您找我?
啊,林医生,您好。
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细眉窄眼,气质儒雅。他先是跟林湛握了握手,然后将《受试者知情同意书》退给了他:很感谢这几天您跟我母亲的沟通,但是我们还是决定不参加这次临床试验了。
林湛擅长外科手术,但并不是个合格的资深推销员。
这一周,他奔波在数据库与病房间,努力寻找符合适应症的病患,逼自己耐心解释试验细节、尽全力保证其自愿性和安全性。
但科普和解释没有换来预期的结果。本来谈好的几个病患,在这两天间陆陆续续地提出退出试验。林湛每天都在找人、劝人,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可能是我之前解释得不够清楚。这次的微创设备已经经过动物试验验证,有安全保障。过程跟您母亲做过的传统消融大致类似,只不过在温控部分更加精准,能极大渐轻后遗症...
不不,林医生,您解释得很清楚了。但我们还是决定不参加了,希望您理解。
根据自愿原则,林湛当然不可能强买强卖。
他将《受试者知情同意书》收回文件夹,尊重家属放弃的决定,却还是没能忍住追问道: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不,没有顾虑,只是单纯的不想参加。据我所知,这项试验完全自愿,就算是医生也不能强迫患者参加,不是吗?
男人有理有据地反驳,言语逼迫着医生离开。
林湛观察着家属与病人闪烁的目光,略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抱着资料离开病房。
这是第几个了?
护士长徐姿端着保温杯吹了吹,问身边的小护士。
后者又画下一道杠,刚好完成一个正字。笔尖戳了戳,感慨地说:第五个患者反悔了。
撤签潮啊。
徐姿在这家医院十多年了,比林湛来得还要早。这种事,她不是没见过。她想了想,更深入地问:让我猜猜,退出的五个都是云越的临床病患候选人?
小护士赞叹地看她:护士长,你怎么知道?
呆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见过。
姐,你也觉得这里面有鬼,对吧?小护士跟她耳语,咱们要不要跟林医生提一嘴?
你以为林医生跟你一样傻?
徐姿无语。
这么明显的偏向性,连不谙世事的小护士都能猜得出来,没道理林湛看不懂。他不戳破,只是因为抓不到证据。
而那边,林湛将退回的知情书甩在桌面上,眉头紧皱。
他自然明白有人从中作梗,但那人做事很谨慎,即使他看遍监控也没能找到嫌疑人;而病人家属那边口风也很紧,问不出所以然。
正烦闷间,他的电话又响起,是心外科新上任的元副主任。
林湛不敢怠慢,立刻接起了电话。
小林啊。怎么回事?为什么知情同意书还没收齐?现在所有事情都卡在你这里,下周手术都没办法排。
元副主任的声音敦厚温和,年近五十的人,听上去格外慈祥。
抱歉,元主任。我尽量...
唉。我知道,你是赵江的左右手,平常忙的事比其他医生都要多。赵江的事,我也不好多嘴,但你知道,现在院方很看重这次的临床验证手术,甚至安排了新媒体宣传部大力宣传。所以,明天下班前,可以优先把知情同意书收起给我吗?
声音娓娓,语气诚恳,可字句里总是漾着说不出的怪异。林湛略皱了皱眉:是。我会收齐,请您放心。
好好。
元盛宏笑了笑。
电话挂断后,林湛不再耽搁时间,立刻拿起空白的资料簿赶去下一个符合条件的病房。
我没偷!!
李立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蹲在蓝色的塑料排凳前,被几个穿着校服的大孩子围困在中间,头上脸上堆着掉漆的积木,像是打翻了垃圾桶。
就是你,小崽子!!我丢的钱,就是你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