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知道了,快点。
我开车,又不是开火箭。别催。钟涵忽然从谢辞嘶哑的声音里读出了他的意思,怎么,难受?你终于也有熬不住的时候了?
谢辞刚要开口,正好看见林湛正双手拖着沉重的仪器包装袋,艰难地往门外走。见状,谢辞立刻站起,回了句悠闲的:哪有。我精神抖擞。
...嗯?
林湛以为谢辞在跟他说话,没头没尾的。他习惯性地皱起了眉,要划清界限,可那人直接将手伸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大垃圾袋,帮着拖出了门。
林湛一愣,快步追上谢辞,想要去抢回来,却被对方侧身一避,轻巧隔开了他的动作。林湛压着三分火,冷冷地望着谢辞:你不去调试设备,跟我争一袋垃圾干什么?
我得检查下,这里有没有可能涉密的小东西。你知道的,云越现在禁不起一点风浪,再小的事情也要仔细盘查。
话是这样说,理也是这个理;但谢辞的语气总是那样不着调,生生把一件严肃的事说成了一场玩笑,更别提那人话里话外透着的不信任。
林湛紧闭双眼,睫毛疯狂抖动,竭力克制住怒气。
...好。既然你担心我泄密,要检查,那就好好查一查,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打开,拍照上传,留作备份,重新打包好再丢到垃圾回收站。
就这么一袋?简单。
谢辞没当回事,可当他拖着垃圾绕出了门,赫然望见了楼梯口木框架上堆着的四个大垃圾袋,像是小山。谢辞187的身高,居然要稍微仰着头才能望到顶。
轻率了。
以后真得管管自己这张嘴。
望见谢辞吃瘪,林湛憋在心口的火终于消下去两三分。他拍下电梯按钮,淡淡地抬了眼:我的交接工作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两家公司自己调试。有什么问题,找保卫科,我要回去休息了。
末了,又添了句吹捧的恭维:以谢总的效率,两个小时就能收拾好吧?我很期待你的返图。
谢辞按着眉头,又气、又忍不住笑:没良心的。
什么?
我说,林医生慢走,不送,别挡着我劳动。
谢辞伸手把他推上电梯,电梯门合上,将带笑的话尾截断。而转身时,谢大总裁望着满地的垃圾,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于是,等到钟涵抵达临时调试室的门外时,看见了让人瞠目结舌的一幕某位西装革履的生意人,半截身子陷在透明塑料包装膜里面,仰面望着走廊上的圆形小灯。看着人还在,实际魂走了有一会儿了。
...老谢,云越这是要开拓新业务了?垃圾回收?
谢谢,很好笑。
谢辞仰倒着,单手擎着手机,把最后一张垃圾分类的拍照图发给了林湛,走的是各自的企业账号。林湛的头像是暗的,工作状态也是灰色的,可发过去的图片立刻显示已读,前后间隔不超过半秒。
两点半了,还不睡,还在等。谢辞拇指轻揉他的头像,自言自语,真不知道你是在罚我,还是在罚你自己。
钟涵进去给蓝境程送了几分法律文件,出来时,看谢辞还瘫在原地:你今晚打算睡这?
谢辞点头:倒也不是不行。
请你多少注意一点云越的企业形象,别丢我们的人。
钟涵单手拉他起来,救他于垃圾的水火中。
行。等明天,我就通知人事,选你做云越形象大使。
谢辞又半蹲了下来,把最后的标签纸撕得粉碎,连同塑料膜一起揉进了大黑垃圾袋里。丢了垃圾,才拍着手里的灰回来,额头的汗没消,又起了一层,碎发凌乱地挡着眼眉。
钟涵猜到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戳破,只是递过一瓶功能饮料:意舒说,你忙的时候吃不下东西。她让我给你带的。
谢辞将饮料瓶拿在手里把玩,指腹摩挲着瓶盖,很久才问:她消气了?
气没消,但想通了。我跟她说了,你不是针对她,只是在救公司。钟涵低声说,其实,她这几年都不太开心。不只是因为你。董事会里的人对她不太尊重,连带着有些员工也是这样。要不是因为你的缘故,我怕她早就走了。你多花点心思,跟她好好说。
我知道。我会的。
两人重新走入设备调试室;而走廊深处,有人正长久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感应灯灭了,她才安静地转身。一抹紫色发尾轻甩过肩,并非参与调试,却是选择离开。
鹿皮高跟雪靴慢慢地踩过阶梯,在积雪上留下一道背叛的脚印。
季安亲自拉开车门,彬彬有礼地伸出了手:已经等你很久了,上车吧。
第26章 欺负我,还是被我欺负
林湛在值班室里醒来时,手机斜斜地落在手边,屏幕慢慢地亮起,5:48。又是一夜噩梦缠身,辗转反侧、浑身冷汗。林湛翻了个身,睡衣黏着背,凉飕飕的。
他迷迷糊糊地踩着拖鞋站起,靠着木板床望向对面科研大楼的设备调试室。窗外深黑依旧,弯月低垂,房间却依旧灯火通明,似白昼。
睡意将散未散,林湛接了半杯温水,慢慢吞吞地穿过廊桥,不经意地路过那间屋子。
调试室里,各种颜色的羽绒服胡乱地堆在地上,几名操作员席地而睡。林湛试图在那群躺得东倒西歪的人群里寻到谢辞,未果。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会沦落到席地而睡的窘境?那人大概是单独出去开了间房休息吧。
林湛握着水杯的十指紧了紧,垂了眼睛,忽得听见左边隔间里传来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换个六角螺丝,这个滑丝了。
林湛略震惊地重新抬了眼,发现主机机箱后伸出一只手,手腕上的月相表昂贵依旧,却彻底沦为了机油污渍的陪衬。
身旁的助手递过两只配件,谢辞从主机后挪了出来,又半蹲在电路盖板接口边,略皱着眉整修着机器。他的衬衫胡乱地挽至小臂,左右手拿着两只活口卡钳拧紧螺丝。用力时,手臂的肌肉绷得很紧,蹭过主板后的灰和油,他也懒得抹去,就那样沾脏了手臂。
...真不像他。
印象里,谢辞的双手无比矜贵。除了摆弄直升机模型,就是拆装着名表相机;打篮球已经是某位富二代最接地气的下凡劳作了。
而几年过去,那人竟然肯沾一沾他那双高贵的手,与工程师一起拧螺丝。
今时的侧影冲刷着过去的记忆,林湛有些恍惚。手里纸杯就这样被他反复摩挲着,杯壁都要印下犹豫的指纹。
不能再想他了,要学会止损。
林湛逼着自己挪开了视线,不想再度沦陷,公事公办地敲了敲门。
蓝境程挂着黑眼圈回头,看见林湛出现,便摇摇晃晃地过去,打着呵欠小声问:林医生,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吗?
科研中心的对外食堂六点半开门。这个是餐券。被捂出了体温的合作商餐券被递交到蓝境程手里,林湛的余光扫过主机后的谢辞,只看到了西裤的黑色裤脚,...你们熬了一夜,该吃点清淡的。记得轮班休息。
好,谢谢林医生。
蓝境程听到吃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她扎起马尾,用的是小棕熊皮筋。她朝着谢辞跑了过去,低声笑着说了两句,小棕熊也跟着开心地一抖一抖的。那个机器后的人露了半张脸,略抬了眼,几步远外的林湛,抬眉轻笑。
林湛立刻挪开视线,走向明迹的工程组,同样的话说了一遍,说完就走,半刻不停。
...诶?蓝境程疑惑地推了推眼镜,我怎么总觉得林医生这两天不高兴?
有哪个不长眼的惹他了吧。
谢辞两手拿着细电线,背靠着墙,懒散地抹了垂眼的碎发,讳莫如深的神情,看起来像是深知内情。蓝境程靠在谢辞身边,好奇问:老大,你有内幕?说来听听呗?
少打听,多干活。赶紧带着人吃饭去。
属于谢辞一贯的敷衍态度,蓝境程失望地看他。老大明明是招蜂引蝶的体质,但怎么那张嘴严得像是上了锁,简直掏不出一点八卦沫子。她深感无趣,把睡得昏天黑地的几个人拎了起来,又问谢辞:老大,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不想吃。不用带。
谢辞简单地说了两句,便靠着墙抱着电脑调试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