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季安的笑挂不住了。
他确实不如谢辞有魄力,被逼到绝境,竟然凭着深渊纵身一跃,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升级。
可,这仅仅只是个开端罢了。
他们的胜负,会在第一次临床试验见分晓。临时拼凑的升级版,真的能保证稳定性吗?
念及此,季安沉了沉心,二指习惯性地捻眉尾,不紧不慢地倒打一耙:说到这,谢总,贵公司的律师三天两头给我们发起诉函,说我们专利侵权,多到我桌上都堆不下了。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
好啊。谈什么?
谈谈明迹收购云越的计划?季安悠悠地,我知道你们公司的那些烂帐。你现在主动认输,我的出价会高一些;要是等试验失败、破产清算的时候,我可就没这么慷慨了。
这样吗,让我想想。
从不轻易认输的谢辞陷入了沉思。
再抬头,在季安期待的神情中,相当慷慨地给出了自己的出价:季总监这样优待云越,我也不能太小气。这样吧,等你被明迹赶出门的那天,我亲自让我们的首席法务接你,直接门对门地把你送去法院,免了你像过街老鼠一样被赶来赶去。你看这样行不行?
...谢总,你可真客气。
生意人,有来有往嘛,应该的。
假客套的两人又重握了一次手,无声的战书自指尖蔓延至眼底。
季安被万路先一步带上了行政大厅登记手续;而林湛刚验收好仪器,拿着表格,踩着湿滑的阶梯慢慢地走向谢辞。
签字吧。
手中的表格递了出去,林湛的指尖都是红的,仿佛冻了很久。
怎么不在楼里等?到了会有人喊你的。
谢辞唇边的笑容渐淡,拿着冰凉的圆珠笔,划了几次都不出水,坐实了笔的主人长久等在雪里的狼狈。
他用力签下名字,垂眸望着林湛,轻声问:一直在这里等我,是担心我拿不出东西来交差吗?
林湛淡淡地说:你刚也说了,你有你的门路。我为什么要替你担心?
与面对季安时的尖锐冷厉不同,谢辞遇上林湛的诘问,只是象征性地顶了一句嘴,还听着有点委屈:也对。林医生最看不惯我们这种走后门的下流商人。我现在有点害怕了,要是林医生故意为难我们可怎么办?
你不要侮辱我,也不要小看我。我们之间的不愉快,不会延展到工作里。
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林湛的心头。他咬着下唇,抬头对上那双可恨的笑眼,却愣了愣。
在科研中心廊厅外的白色灯光下,谢辞前额的发丝下隐约藏着薄汗,衬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紧绷的肌肉线条,那里也有汗,碎碎的一层。
这样冷的天气,到底要在雪里奔忙多久,才流了这么多的汗?
林湛不想靠得更近,也不想再知晓那些亲近的人才能看穿的逞强。
这些,都与他无关。
请不要再拿师父做挡箭牌。他不是你的靠山,我也不是。请谢总注意分寸,保持距离。
谢辞握着笔沉默,笔尖顿在辞字的最后一笔,将白纸被按得凹陷褶皱。林湛等了几秒,见那人不收手,便伸手抽走塑料垫板和登记表:你可以走了。
没别的要签了?
没了。
可惜了。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谢辞还握着那支笔,大拇指无意地摩挲着笔杆,像是想体会之前的执笔人在风雪里遗落的体温。
事已如此,还何必故作姿态。
林湛的口吻很淡,不想与对面的人有更多的交流:你想演就继续,我没空奉陪。
最后几句,说完就走。
...嗯。
我和赵主任之间确实有合作,也多亏了你在其中牵线搭桥。但这件事与这次的临床试验无关,也没有你想得那么肮脏。
这段时间我没有给你打电话,是因为避嫌。你知道的,我们的关系敏感,走得太近对你对我都不好。
下班后我不能联系你;工作时间,我难得可以理由正当地跟你相处一会儿,我们就别吵了,行吗?
林湛几乎要给谢辞鼓掌了。
为了上班共事和谐、下班完美切割关系,那人用诚恳的语气编织出了一个逻辑闭环的故事,解释了这段时间所有的暧昧与欺骗。
他定定地望着谢辞,脸色苍白,与偶尔飘下的碎雪同色:这样的借口,这些年,你到底在多少人身上用了多少次?
我真的差点又要信了。林湛自嘲地笑了笑,真不知道是你的演技太好,还是我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于是谢辞满腔的话便也凉了下来。
过去那么多年,他们仿佛一直在这样的怪圈里打转。无论以怎样温馨的画面开场,最后总是以两败俱伤收尾简直像是一部底色悲凉的谍战电影,暧昧只是筹码,背叛才是常态。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天地混沌地泛着白,像是一场永不会散尽的噩梦轮回。
他们已经在监控下对谈了三分钟,对于一个简单的签字验收的环节来说,实在是过于漫长。谢辞将笔交还给林湛,对方沉默地接过。
笔杆交换体温,却无法触及灵魂。
信不信随你。
谢辞拢了拢外套,牵了一个无所谓的笑。他抬步踩上落雪的台阶,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散漫地抬了眉:对了,在你往我身上泼的几桶脏水里,只有一桶是真的。林湛,我确实对你别有用心,这点,我供认不讳。
第25章 别等了,早点睡吧
高精度仪器临时调试室,灯火通明。
室内大约百余平米的面积,虽然看着是一间通透的屋子,但到了真正拆机调试的时候,中间的折叠墙会被拉起来,隔成两间隐私性极好的单间。左边的隔间小,右边的隔间大,而季安则早早地占据了有利地形,将明迹的主机摆放在右边的桌子上,一字排开。他们的设备均是银色外壳,看着造价不菲,辉映着冷白色的顶灯,宛若白昼。
蓝境程捂眼皱眉:这是什么恐怖的光污染。
谢辞不打算跟季安争抢摆放的位置,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只会浪费他宝贵的时间。
拆出来三套,放在左边就行。
cloudwave a1的升级版cloudwave s1,是一台灰白色的主机。颜色并不起眼,也没有格外吸睛的装饰,下方链接几根射频输出线,旁边有两套传感器模块,简单得像是掉漆积木搭成的玩具。
正半跪在地上拆包装的明迹工程师回头望了一眼,难免轻蔑地笑了:就三台?还这样?可真穷酸。
你说什...
蓝境程本来是出了名的软糯脾气,可这几周熬夜熬到崩溃,现在活像个二踢脚,一点就爆,厚重的黑镜框几乎要歪下来。
谢辞单手拦了她,用眼神示意,语气淡淡:去连线。
她攥紧了拳,扭身蹲下,拉起黑色的粗电源线,委屈地红了眼圈,边插电边抱着膝盖蹲着抹泪。谢辞轻拍她的肩,安抚地说:熬过这两天,年终奖翻倍。改天再请你们喝酒,想喝多少喝多少。
还是算了吧。要是再让戚姐知道老大你带着我们偷偷喝酒,她会生气的。
什么她说。我是老板还是她是老板?
你是老板。但戚姐是老板娘啊!
蓝境程理所当然地高声说,被刚进来的林湛听了个一清二楚。谢辞则不轻不重地地敲了敲蓝境程的额头,不赞成地看她:少八卦,多干活。
深感委屈的天才工程师垂头丧气地开了主机,向身边的同事嘱咐着:暖机十分钟。然后开始a程序,进行48小时的高频率负荷模拟。如果一旦发现温度不稳,就要停机检测。大家ok吗?
没问题。
云越的人回答得有气无力的。
连轴转了半个多月,团队已经快要绷到了极点。
谢辞也半靠着实验桌打电话,右手按着额头,单手掩去了脸上的疲意:我助理在你旁边?让他帮我点几盒外卖送过来。
早就点了。鳗鱼饭、可乐、咖啡,还有你要的尼古丁贴。电话那边传来塑料袋的回响,钟涵的声音带着无奈,还有,如果一个助理不够,就再招一个。别再把我当秘书使,双倍工资也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