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钥匙扔在办公桌上落了一声脆响,所有人齐齐回头,看见了披风戴雪回来的谢辞。
老大!
接着。
谢辞把u盘丢给蓝境程,脱下黑色外套搭在椅背上,边解开衬衫袖扣边坐到电脑前,调出刚才的视频。在一帧一帧的慢放下,戚意舒忽得在第二十一秒指着主机面板左上方的位置,准确地说:连接传感器的气动阀松了。
在假设运送颠簸的情况下,自然松动的可能性有多大?谢辞问。
不超过5%。
戚意舒的回答,几乎是锚定了一个答案有人曾暴力拆卸过cloudwave a1,在重装机器时,又没有完全复原,导致设备松动发出了噪音。
分段化温控的核心就是传感器,能精准温度感应和自动能量衰减。花了咱们多少心血,我不信明迹的效果比我们好。一定是他们拆的,想要偷我们的技术!
蓝境程咬了咬下唇,厚重的黑色镜框几乎要滑到鼻尖。
戚意舒却盯着谢辞,冷淡地说:我早说过,这一趟风险太大,但你不听我的。
在没有原理图的情况下,机器被抄袭复刻的概率有多高?
谢辞冷静地问。
戚意舒不说话,蓝境程低头想了想,艰难地答道:要么1%,要么99%。虽然我们加了防破解保护装置,不按顺序的大力拆卸会导致自毁。但也不排除特别厉害的工程师一下子就能看出咱们放的猫腻。
谢辞垂眸思索,右手指节极轻地敲着办公椅的扶手。一起工作久了,大家都不敢在此刻出声打扰谢辞的决断,几次生死时刻,都是仰赖那人的方向感,才带他们走出了绝望的边缘。
忽得,谢辞的动作一顿,挑了个淡淡的笑。
他看向蓝境程,伸出了手:拿出来吧。
啊?什,什么?
蓝境程双手上下摸着身上,把兜里细碎的小零件都堆在桌子上,螺丝刀、钥匙链、开瓶器,然后从一堆乱七八糟的金属物件里摸出一只打火机,挠着头递了过去:老大,是要抽烟吗?
抽什么烟,戒了。谢辞把打火机随手丢进了抽屉里,重又摊开手掌,我是说,二代的衰减算法。你不是已经快做好了吗?
老大你,你怎么会知道!!
蓝境程大惊失色,又羞得脸色通红。她不好意思地看向戚意舒,小声辩解道:戚姐,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是觉得自己做的太丑陋,怕丢了你的脸,才想着好好做完再拿给你过目的。谁知道,谁知道...老大,你到底长了几个心眼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说到最后,语无伦次的,干脆抱头蹲在地上装鸵鸟。
戚意舒的脸色不太好看。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一代机的主创人,而蓝境程是她亲手带出来的小徒弟。她赞叹于蓝境程的巧思,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迭代更新二代算法;却也难免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面颊有股火辣辣的痛感。
她微咬了下唇,不想去质问蓝境程为何瞒她,只轻声问:可以给我看看吗?
好!戚姐,你可别笑话我,我很脆弱的。
蓝境程磨磨蹭蹭地打开程序代码,然后就抱着头蹲在沙发背面面壁去了,耳朵尖却在期待地微微乱颤,期待戚姐的评价要是能稍微夸她一小下就更好了!
十分钟过去了。
戚意舒终于抬起了头。她看向谢辞,眼眸的神情复杂难言,说不上是失落多一些,还是赞叹多一些。
天才的巧思,框架接近完美。但略显粗糙,完成度仅80%。
嗯。半个月内,我要你和境程完善二代算法,集中攻关。硬件的其它部分,都交给我。
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戚意舒没忍住拍桌子站了起来,两周内要进行全面迭代升级,后续还要进行至少十套的量产。一旦任何环节出现一点问题,我们就会全盘崩掉!
桌上的水杯被她扫落地面,发出令人心碎的破碎声。蓝境程咬着嘴唇,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谢辞拂掉膝上的水渍,冷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我只要一个回答。能做到,还是做不到?
做不到!这不现实!
戚意舒的右手紧紧攥着。
被徒弟当众拂了面子,又被合作伙伴冰冷地质问,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羞辱,连肩也极轻地颤抖了起来。
谢辞知晓她心里所想,并不想逼她太多。视线从她脸上滑过,落在抱膝的小鸵鸟身上,他闲适地侧了身,半笑着问道:境程,你呢?敢接手吗?
从来都是躲在戚意舒背后的小丫头,此刻却倔强地抬了头,小心翼翼地说:我想试试。
其实cloudwave a1早该升级了。可云越是初创公司,每一个资源都要小心地使用,蓝境程不敢提,也怕大家为难。可如果这次跟着老大破釜沉舟干一回,说不定就能攻克这个难关,让cloudwave a1成为最先进的消融仪器,让其他人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境程!
戚意舒没想到那孩子竟然骨子里也是个爱冒险的疯子。好像跟着谢辞的人,都会沾染上那人骨子里的赌徒气息。
等等。谢辞,全面升级,你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吗?
小黄鸭睡衣悠悠地插了一句。
我在等你给我一个数字,冯骥。谢辞抬眉,什么事都要我自己算,我还养你这个会计干什么?
冯骥愉快地比了一个手掌,5,边转笔边悠闲地看热闹:怎么样,有信心在一周内拉来这么多钱吗?
一周?太久了。三天吧。
谢辞那副张狂自负不怕死的模样实在太对冯骥的胃口了。他嘎嘎地笑,连睡衣上的小黄鸭都被牵起了褶皱,像是在几十只鸭子同时在聒噪:行,那我可就往下撒钱了。只一条,别到时候要钱的时候,你跟哥们儿双手一摊,说饭没讨来。
放心。饭讨不来,还有汤喝。汤都没了,我自掏腰包把你们喂饱。
要的就是谢辞这句话。
冯骥精神抖擞地抱着电脑去隔壁当散财童子去了,不知为何,看上去颇有种越穷越疯的癫狂感;而戚意舒眼眶微红地跌坐在椅子上,疲惫地问:adrain,我只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无论如何,也要跟这家医院进行临床试验吗?
合同已经签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真的山穷水尽到绝路,那我就砸一条道出来。无论如何,我不会丢下云越和你们。况且,相信我。我们不会走到那一天。
谢辞的话语笃信、冷静,有强大的信念感,带着很强的抚慰效用。蓝境程已经不慌了,她蹲着收拾了水杯碎片,拿出一只创口贴贴在戚意舒手背的烫痕上,又可怜兮兮地拽着她的手臂:戚姐,我们一起吧...没有你我不行的。
戚意舒却定定地望着谢辞,眼底闪过他们多年并肩作战的曾经。终于,她理了理黏在侧脸的卷发,看向蓝境程,坚决地摇了摇头:这是属于你的作品,我不会插手。
戚姐!你别不要我啊!
蓝镜程吓得脸都白了。她慌乱地追着戚意舒出门,两双仓促的脚步声响彻长廊。
钟涵望着两人仓皇离开的背影,眉头紧皱。
...兵临城下,临时换将。你这样,不仅对不起她,也会让公司里的老人心寒,说不定还会引起恐慌。你不怕?
不怕。谢辞坦然,面不改色的,只要我还在,公司就不会乱。过两天我会亲自找她聊,你放心,我不是过河拆桥的人。
钟涵沉默地点了点头。
对了,你帮我...嘶...
话说了半句,被一声痛音逼回了喉咙。谢辞解开衬衫纽扣,右手扣在胃上,不耐烦地用力揉了几下,右手从兜里拿出一板药,单手扣了三颗,看也不看地扔进嘴里,随便嚼着咽了。
钟涵斜眼看他:酒一顿不落地喝,夜准时准点地熬,药加量加倍地吃。好潇洒的生活态度,林医生知道吗?
工伤。我有,他也有,谁没有?谢辞强打精神,坐在钟涵身边,目光甩向电脑屏幕,找到有可能泄密的环节和人员名单了?
难。我需要时间。
也不一定是从公司内部泄的密。我怀疑,和上次偷拍的人是同一批。
明迹?
嗯。你着重查查,明迹的专利发布时间,还有专利内容。我不信,有那么巧。谢辞眼眸微眯,如果能抓住证据,立刻告他侵权。
我知道。但眼下,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事。当务之急,是赶紧造出一套升级版的cloudwave a1。否则,我们可能会血本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