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58章 58 决定的一瞬转成怎样的天色
离开oasis,楚熠让雨后的凉风一吹,不甚清醒的思绪,回到与梁硕重遇的第一天。
而后一幕幕,一桩桩,回溯至今。
如果你签约,我会帮你付清这笔钱,赎回你所有歌的版权。
我不喜欢女人,也不会有女朋友。
再信我一次吧,我会保证你有一次完美的演出。
我就是想在离你近点的地方,多看看你,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演出顺利。
楚熠,我在追你。
现在,我可以预支一个吻吗?
那些刻意忽略的,不愿相信的,转瞬间都变成他愚钝的证据。
内心装了些鼓鼓囊囊的东西,令他喉头干涩,脚步虚晃,恨不得立刻见到那个人,把他的心挖出来,辨个分明,然后抓进自己手里。
狠狠攥着,看它挣扎,为自己跳动,为自己哭,为自己笑,一切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但那冲动涨了潮,转瞬又退去,掺进他的迟疑。
这是真的吗?
如果这是真的
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当年要那样拒绝他,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
就像一场死循环。
这六年,他反复重回同一场景,听到同一句话,确认同一事实梁硕给他的是同情、欣赏、期许但从来不是爱。
那个人让他沉溺在温柔乡里,把强硬的他变得柔软,不像自己,然后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被恨填满了。
做练习生被霸凌时,被公司区别对待时,组合解散时,回国一无所有时,死亡行程连续几天不眠不休时,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敲诈时
他强迫自己,不要恐惧,要兴奋。
兴奋地去恨。
所以他贪婪地、疯狂地汲取,用恨意浇灌自己,任其生长。
而他恨梁硕,多过这些人中的任何一个。
在此之上,恨自己多过梁硕。
世人都知,他愤世嫉俗,遗世独立,把自己和一切对立,写废墟荒原虚无,歌颂枯萎肮脏腌臜,怕是早就烂到骨子里。
可就在他已积重难返的时候,如今忽然有人对他说,他最恨的那个人
或许
其实爱了他很久。
楚熠的心跳很快,脑中一切想法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件事
他要见梁硕。
立刻。
他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公司的,私人的,乐队的他要掘地三尺,把这个人找出来。
正常人装了太久,可他从来没变过。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现在,疯子要见梁硕。
要见梁硕。
要见梁硕。
要挖他的心,要肆意妄为,要把当年离开前那晚没做完的事做完。
别墅区门口,门卫见他的车牌,直接抬了杆。到达地下车库,拨出不知第多少通电话,对面依然无人接听。
楚熠开门下车,像个狂躁症患者一样按门铃,同样无人应答。
司机走了,他继续给每个可以联系的人电话,直到无号码可拨,最后把头抵在方向盘上,攥着手机,一直等到天亮。
浅眠中,听到震动声,猛地惊醒,来电是不认识的号码。
接通时,楚熠张了下口,竟没说出话来。
您好,请问是楚听筒那边卡了下,似乎在拿开听筒确认,楚先生吗?
嗯,楚熠嗓子疼得厉害,费力地接话,哪位?
我是风林三院感染科的值班医生,因为患者这边没有登记家属联系方式,我们在紧急联系中看到您是最近的通话记录,就先联系您确认一下。
楚熠心中一沉,问:患者?
对的,目前病人是艾滋病晚期,前些天私自外出后,状况急转直下。我们这边会尽力维持生命体征,但后续病情可能会有比较快的变化。建议您这边考虑是否要通知其他亲属,也方便大家提前做一些准备。
楚熠脑中刷出好几秒的空白,手酸了一下,几乎握不住手机,问:是谁?
医生疑惑:什么?
您说的患者,是谁?
哦抱歉,医生顿了下,是裴勇先生。
*
三个多小时高速,进市区后,红灯出奇的多,楚熠因启动晚,被滴了好多次喇叭。
到了三院,左手颤悠,手心满是汗,想开车门,好几次都滑开。用右手按,按不住,还是抖个没完,便狠狠地抠,掐,打。
够痛了,就不抖了。
他在手机上拨已经烂熟于心的号码,小声说:接啊你快接啊
提示音漫长得像一场单调的、无穷无尽的电影,最后等来了无人接听的结局。
他卸了气,投了降,命令人的威风都让鬼吃了。
对着那边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魔怔似的,威胁:我给你一天的时间
不,半天
如果你再不理我,那我也不会再理你了
这辈子都不
我是说真的
下车时,他撑出一贯强硬的样子,实际明晃晃露着脸,连帽子口罩都忘记,大步走到住院部前台,问:裴勇患者在哪个病房?
值班护士吓一跳,愣愣地查询告知。
等到人走了,一抬眼,大厅里远的近的,都在举着手机拍,才意识到这是哪尊大佛来了他们风林的小庙,立马拿起手机噼里啪啦地打,敬告十里八乡的亲朋。
六楼人不多,病房门开了条小缝,里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戴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穿得板正规矩。
楚熠正要推门进去,就见床上的人抄起玻璃水杯,直直砸过来。
啪!的一声,玻璃杯碎了一地。
那人躲都没躲,被洒了一身水,不擦,径直蹲在地上打扫,这时楚熠才看清床上人的模样比几天前还要更加苍老、憔悴,佝偻身子,喘着粗气,喊:谁要你假好心?!我他妈让你滚!滚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那人竟毫无反应,安静将一地狼藉收拾好。
开门瞧见楚熠,也不惊讶,礼貌鞠躬,走了出去。错身而过时,楚熠瞥到他袖口露出的与裴叔身上相似的大片纹身,与上面的血迹。
裴勇紧盯着,门一开,恰好见到楚熠,瞳孔倏地放大,少顷,似是认命,颓唐地倒回床上。
楚熠立在病床边,喉咙像咽针,挤出一句裴叔。
床头柜有橘子,裴勇够得有点艰难,指尖触了下,不小心碰掉,在地上咕噜了老远,被楚熠捡起交还。
裴勇道了声谢,说: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医院的人多嘴了?
他垂着眼,很慢地剥橘子皮,抱怨:真够可以的我不就是多喝了点酒,晕了一回么?至不至于。
为什么不告诉我?楚熠紧皱眉头。
告诉你有什么用?裴勇梗着脖子,该死还得死,这病又没得治。他顿了下,有些迟疑:淼淼不知道吧?
嗯,楚熠低下头,我这两天都联系不到他,您交代的事,也没来得及说。
裴勇笑了笑:不要紧,上次是叔昏了头,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这事儿,你也别告诉他,纯添堵,没必要。
他低着头,剥得缓慢、完整,橘子香气四溢,盈满整个病房:我就想安安静静地走
您别这么说!楚熠差点吼出来,我这就给你转院,北京地坛医
裴勇粗鲁打断:停停停,你这孩子,听不听得懂人话?病又不是你得的,你能比我懂吗?没几天活头了,还转院,转什么院,就不怕我死路上
他气息不稳,说话已经十分费劲,到这已经不停地大喘气,楚熠只好闭嘴。
裴勇情绪稳定下来,轻声开口,说他生病的事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是他最后一个愿望。还说,唯一需要他帮忙的,就是在他死后,把骨灰散到濑户内海。
对了,记得挑好日子,看好风向,别他妈再吹回岸上。
楚熠安慰不是,顶撞不得,别无他法,只好咬着牙,一一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