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视线缓缓下滑,停留在胸口,正在有节律地起伏,但是幅度很小。
楚熠一下又一下地数着频率,就这么眼珠不错地盯了好一会儿,这才敢最终确定,是活着的。
是会呼吸的梁硕。
然后他发现他自己再次失控了。
手就这样不受控地抬起,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触碰着梁硕骨节分明的手。
还是那种很凉的触感,好像怎么捂都捂不热。
但他现在突然想试试,想把那只手捂热了,或者弄醒他。让他不要像这样,一言不发,那么安静,让他产生可怕的联想。
于是他用力把自己的手指插进去,变成十指相扣,指尖严丝合缝地扣住,而后越来越紧密,挤压着彼此的骨骼,但是梁硕一点反应都没有。
楚熠开始慌了。
或许这是梁硕一贯的恶作剧,但他还是有点害怕了。
于是他问:你在逗我是吗?
你已经醒了,但你想知道,我看到你这样会怎么样,是不是?
快起来吧,这样一点都不好玩。
梁硕还是没给出任何反应。
于是他站起来,单腿跪在床边,弯下腰,把自己的脸靠近对方,手依然保持着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看着梁硕略显苍白的唇,欲望仿佛即刻要冲出胸腔。
想靠近,想亲吻。
但理智及时控制住了自己。
就在两人近在咫尺,他的呼吸打在梁硕的脸上时,他问:你还不打算醒吗?
你不醒的话,我会亲上去,你不喜欢也没用。
我是说真的。
梁硕的呼吸依然轻浅得仿佛不存在,只是相比之前似乎有些急促。
但楚熠顾不上这些,偏头避开鼻梁,轻吻上去。
触碰到对方冰凉的嘴唇时,他兀自打了个冷颤,酥麻的感觉从后腰一阵阵往上蹿。他暗自唾弃自己,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停留了几秒,同时留了一分理智观察梁硕的反应,可这个人依然无动于衷。
楚熠到这时已经没心情再去试探他了。
难道人还活着,却没办法再醒过来了吗?
刚才的所有思考都不在线,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被这人叫上来。他抬起身,松开手,想去叫医生,就在这时,松开的手被紧紧反攥住,是比他刚才大几倍的力度。
后脑被一只大手扣住,正要离开的身体就这样被扯回床上。他们再次恢复到之前的距离,但这次,他被一双略带狡黠的、像水玻璃般晶莹剔透的蓝色眼眸注视着。
楚熠几乎是一瞬间腾起了一阵无名火,一路烧到头顶。
如果不是眼前的人躺在病床上,他一定会一脚把他踹下去,再把他揪起来痛揍一顿。
放开我。楚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
放你去哪?梁硕盯着他说,刚亲完就想跑?想什么好事儿呢?他的声音也没悦耳到哪去,沉得不像话,好像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
楚熠想挣脱,但怕扯破对方伤口,不敢用真力,而梁硕的劲儿又大得可怕,结果两人的距离就这么越来越近。
在两人的嘴唇即将再次贴上时,楚熠执拗地偏开头,说:你别逼我。
梁硕在他后脑施力的那只手顿了下,声音暗哑地问:要是我死了呢?是不是就行了?
楚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问:什么?
我没反应躺在这儿,你愿意来亲我,我活着,你就不愿意了,梁硕说,所以是不是我昨天被捅死了,你就能接受我了?你喜欢一具尸体都多过喜欢我,是吗?
楚熠眼眶红到极致,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硕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其中掺杂着细碎的痛苦:我说得有错吗?顿了下,他视线移到楚熠的唇,用不容置喙的可怕语气说:有错的话,你向我证明。
楚熠知道他又掉进梁硕的陷阱里了。
知道,却又无可奈何地、一次又一次地、心甘情愿往里面跳。
吻发生的时候,泪也落下来。
但这次他无处可逃,无处可躲,只能任由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他们唇间,沾湿他们,让他们也变成那种咸咸的、苦涩的东西。
所以到底是哪里错了?
他只是想体面地离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很快,那只在他后脑的手不再是强迫的,转而变成轻柔的力度,轻轻地拍着他。梁硕的舌头在他口腔里搅动,像攻城略地一般,逡巡探索过每一寸,然后退出来舔掉了两人唇间的泪水。接着,他吻过自己被润湿的眼睛,和每一寸变成海盐味的皮肤。
他的手最终搂在了楚熠后颈,他知道这样会让楚熠安心一些。然后他很心疼地去擦楚熠的眼泪,把他放在自己怀里,轻叹了一声,说:怎么又哭了。
楚熠在理智全失的时候明白过来。
原来在台上时,梁硕看到了。
他的泪,他的任性,他的痛苦,都被完整地注视和接住了。这不只是给了他一个完美的演出。
梁硕给了他除了爱以外的全部。
这个事实让他陷入了更大的虚无中。
他终于知道,原来吻与泪真的可以同时发生。
就像他爱一个人,原来也可以这么痛苦。
第40章 40 在时间里洄游试着抚平愧疚
楚熠很快离开了病房。
他知道自己又失控了,且比以往的每次都要来势汹汹。
当梁硕撩开腹部的伤口,向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自己只是伤到腹直肌的皮下层,创口不深,也没伤到什么重要器官,无需担心时
他毫无征兆地起了反//应。
这副身体曾和他做过最亲密的交//合,被他一寸一寸地注视过,楚熠当然再清楚不过。
但又有些地方是陌生的。
白色纱布整齐地缠绕在腹部,撩起的病号服边缘处,透出一圈淡淡的粉晕。再仔细看能发现,侧腰多了一道当年没有的疤痕。
而后就是那道新鲜的刀伤,从右侧腹部斜斜延伸,隐没在纱布之下。包扎的位置恰好横亘在紧实的腹肌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楚熠死死盯着那处伤口,喉结滚动。
他被分割成两部分,一部分混杂着心疼与愧疚,一部分却是彻底的兴奋。他几乎能想象出纱布之下的皮肉是如何被割开,鲜血是如何渗出。
那种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疼痛几乎让他战栗。
最终后者战胜了前者,他的念头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这伤是因为他受的。
欲望就这样冒了头,快速渗到五脏六腑,涨满胸腔。他很想把那座强韧的躯体里所有的伤痛让渡到自己身上,用最亲密的方式。
他冲动,克制,在冰火两重天中经受煎熬,感到彻底的恐惧。对自己的恐惧。
楚熠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正常,嗜血、嗜痛、缺乏同情心。十五岁就开始纹身,偶尔用烟头烫身上那块早就没感觉的死肉,无情抛弃螺蛳粉,三天两头找人打架,受伤了也随他。
梁硕曾经花了很大功夫纠正他潜意识中的自毁倾向,比如不允许他有伤不管,不准他抠掉未愈的伤痕,纹身后要强制给他涂抹百多邦。
这个人在他身上打下了太多健康的烙印。
后来分开后,他拥有了8个耳洞,从耳骨到耳蜗,最痛的地方都打过。
其实他想做得更过一些,但那些烙印就像封印,令他固步自封,强制自己遵循正常的轨迹运行,一步不敢踏出,恐怕一不小心就彻底失去他们曾并行过的隐秘痕迹。
此刻,梁硕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要去解纱布。楚熠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严厉地问:你干什么?
你想看吧?梁硕又是那种了如指掌的语气,你喜欢这样,我知道。
楚熠蹙起眉头,不认同他的话,也不认同自己的不正常,说:我不喜欢。
没关系,梁硕没反驳,只说,喜欢也没关系。
楚熠负气似的,一把扯下梁硕的衣服下摆,盖住于他而言过于刺眼的伤口,扭头出了病房。
在他至今为止的生命里,全部性经验都来自于六年前与梁硕那次,全部的欲望也都只来自这一个人。
继续呆在有这个人的空间,将会彻底抢夺他的思考空间,让他做出冲动的、不可挽回的决定。
就像多年前,疯狂的激情与缱绻后,他眷恋地从身后抱着他,头抵着背,只差一点就忘记,窗外的过云雨,是离别的前兆。
*
楚熠不敢全信这人的话,守在门外,等到医生来查房,仔仔细细地核实过情况。医生说腹直肌撕裂确实不算严重,但刀口离胰腺太近,再偏一公分就可能引发胰腺炎或胰液渗漏,后果就严重得多。所以现在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确保伤口愈合没有并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