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京城相府,他却是陪在太子身旁,形影不离。
“奚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耳畔传来清淡的仙音。
嵇临奚最开始一愣,下意识拍自己身上的灰,他永远记得那日自己是从地上爬起来的,只拍了两下后,才想起自己已非从前。
他抿了抿唇瓣,轻声说:“放心不下殿下。”
哪怕他知道意中人早有谋划,或许不需要他,可在这样的时候,他只想陪在太子身边,哪怕只是在身后陪着,就已心满意足。
楚郁侧头。
晃动的灯笼下,他如那夜轻轻一笑。
“是么,既然放心不下,那就一直陪在孤的身边罢。”
嵇临奚唇瓣一扬,与他并肩站立,抬袖挡走廊尽头吹过来的风,“诺,小臣会一直陪在殿下的身边的。”
“生生世世。”他轻声又果决地说。
……
王玚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醒来之时,腿上传来的剧痛提醒着他的腿已经断了,眼睛上传来的钝痛提醒着他的眼睛已经瞎了,纱布被人摘下,露出一只可怕流血的眼睛。
他倒在雪地中醒来,被人押着起身跪在地上,嘶吼着:“我是丞相,你们居然敢这样对我?便是抓我,还未定罪!也应该礼遇以待才是!”
“蓬子安呢!蓬子安!”
他大喊。
蓬子安已经率着军队守在相府外面了。
若嵇临奚一开始就告诉他,要他背叛王相选择太子,他定然死也不愿。
可偏偏嵇临奚一步一步诱着他走到这个地步,最一开始绑架他的家人让他拖延一点上京时间,后面就是贻误一会儿的战机,有的事,一旦做了开头,就只会越坠越深,到了最后,他也只能走着嵇临奚给他安排的路,为了求生投靠太子。
听着里面的嘶吼声,他痛苦麻木地闭上眼睛,身后军队也一言不发。
“殿下——莫夫人及她身边一众人已也抓获!”又有一批人马带着被捕获的一群人来到相府。
满身珠翠绫罗的莫夫人与身边的嬷嬷亲信们,被压跪在地上,只有薛如意站立着,地上散落的包袱里,装满了金银珠宝。
莫夫人恶狠狠地骂着:“薛如意!你这个贱人!我们王家对你哪里不好!你要背叛我们!你别忘了,你们薛家和我王家是同一条船上的!你爹你娘还有你也要陪着我们一起死!”
薛如意笑了。
“我爹会死,我薛家都会死,可我娘和我都不会死。”
在他爹和祖父为了与王家沆瀣一气篡位谋反让她嫁给王驰毅为妻时,她就对薛家彻底死了心,她可不想被牺牲婚姻后还要因为自己未曾参与过的谋反搭上自己的性命,是她找到太子,说自己能为太子卧底在王家,只求事成后放她和她娘一条生路。
是她放纵王驰毅靠近香凝,对香凝越发情根深种,也是她吹耳旁风让香凝更接近王相,便于香凝找到文书名册,更是她让莫夫人对自己深信不疑,带着她从暗道离开,留下暗道信息,让太子的人马寻着暗道捕获逃跑的莫夫人一众人。
“你这个贱人!比香凝还要忘恩负义的下三货,薛家不会放过你的……”莫夫人还在喋喋不休的骂,燕淮却卸掉她的下巴,让她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薛家?”燕淮起身,冷笑一声,“薛家现在也不过是和你王家一样的待遇,锦衣卫正负责那里呢。”
……
雪终于停了,但空气里的血腥味并未消散半分,相府范围太大,人也太多,需要收缴的东西更是数不胜数,当初的王家远不及相府一砾,六百多人同时搜查,亦是用了一天一夜。
文官们在院子里做记录,因为板凳椅子都搬过去了给他们了,甚至有的还只能站着办公,楚郁就这样与嵇临奚在屋檐下站了一夜。
嵇临奚是心疼得狠了,他数次想去偷偷摸摸摸一个板凳来让心上人坐着休憩,楚郁轻轻看他一眼,他只得止住,心不甘情不愿挪着脚步离楚郁更近一点,轻声说:“殿下,您靠小臣身上,这样会轻松一点。”
“站太久会伤腰的。”
闻言,楚郁沉默片刻,轻轻靠在他身上,那是一个别人不细看看不出来的姿势,哪怕细看也很难看出来,仿佛只是二人并肩站立,靠得有些近。
“孤是太子。”楚郁说。
嵇临奚从善如流道:“是的,殿下是太子。”这天下间至尊至美的太子。
“孤是储君。”楚郁又说。
嵇临奚从善如流道:“是的,殿下是太子,是储君。”这天下间至善至柔的储君。
楚郁不知他心中所想,微微敛目,轻声说:“所以孤不能依靠他人。”
他不能依靠任何人。
母后他不能依靠,父皇他更不能依靠,他身边有云生,有燕淮,有沈闻致,有很多很多的人,可是他谁都不能真正依靠,他真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偶尔,他会很孤独。
尤其是深夜,那种孤独会将他吞没,他像沉在一片深水里,呼吸都会感受到压迫,他会在这种孤独中惊醒,而后再难入睡。
只从嵇临奚出现以后,不知道何时,他再没有了那被深水吞没的孤独感。
他开始头痛,他开始无奈,他开始将越来越多的视线放在嵇临奚身上,就像嵇临奚时刻盯着他不放。
“嵇临奚,你是我……”踌躇了很久的话,在这个雪夜里,终于脱口而出,他闭上眼,低声说:“你是我唯一会想着依靠的人。”
第215章 (一更)
那句嵇临奚,你是我唯一会想着依靠的人一出口,嵇临奚就变成麻瓜了。
他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他威武如神从天而降,大马金刀地救殿下于水火,危难解决后,柔弱的太子含泪奔赴到他怀中,攀着他的腰,说:“嵇大人,你是孤唯一能依靠的人了,你不要离开孤。”
那时他为这样的梦志得意满,身下即刻就有反应,后面就是抱着美人几度春宵。
只现在太子当真这样平静说出口,说的还是你是我唯一想着依靠的人,而不是唯一能依靠的人,带给嵇临奚的冲击却比梦中反应还要大,他一下僵硬身体,张嘴低声啊啊啊啊了半天,原本的巧舌如簧、能说会道的功力都仿佛被某种存在狠狠压住了一般,让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体滚烫得厉害,全身都在因为兴奋喜悦而发颤,脸就跟充血了一般,心中疯狂道:“快说啊!快开口啊!快回应啊!”但嘴巴啊啊啊了半天,还是啊啊啊。
已经离得有一段距离的云生不忍卒睹地别过头,又退远了一点。
自己的耳朵不应该这么灵敏的。
楚郁:“……”
嵇临奚啊了半天,他扶住额头,“你不用开口,我知道。”
他知道嵇临奚嘴巴说惯了虚与委蛇的虚伪之词,反倒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就算说出来,也是他以往的奉承谄媚回应方式,正是因为这样,才叫嵇临奚啊啊啊啊了半天,仿佛哑巴学语。
嵇临奚喉咙不断鼓动。
他说不出来最好的回应之词。
但是他能做到最好的回应之事。
于是他疯狂献殷勤给心上人遮风,这里风来抬袖挡,那里风来挪步转身过去挡,前面来袖挡,后面来身挡,还时不时提供自己结实宽阔的胸膛给心上人依靠,没风时,就伸出双手给心上人揉肩。
楚郁:“……”
云生:“……”
正在进行抓捕举动的燕淮余光看了一眼,咬紧牙关,正逢手底下的人挣扎,他干脆利落地肘击敲晕对方,神色沉得厉害。
王玚挣扎累了,跪累了,倒在地下。
他匍匐在地上,看向太子。
站在屋檐下的太子,垂着密密的眼睫俯视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寂静没有半分波澜,苍白的面容如埋在雪夜下的湖水,望他的神情和看一件没有活气的死物有什么区别。
王玚笑了起来,他的白发散在地上,半边面容埋在雪里,狼狈不堪,他看向太子身后屋中的楚绥,“明王啊明王啊,和太子合作,你会后悔的,你以为你在和太子争皇位,却不知你不过是他眼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他要的从不是与你争抢皇位,因为你根本争不过他!”
“解决了本相,你以为凭借那件东西,就能打败太子登基为帝吗?!”
他忽然从地上暴起,就要往楚郁面前的木柱上撞去。
他不能活,他必须死,只有他死了,很多事才能在他身上终结,否则王家死的不止几个人,死的也不止他王家。
临死之前,他也要用之前的血溅上太子衣角,让对方永远留着对他王玚的阴影。
只比他动作很快的是云生。
云生眨眼而至,将他踢踹了出去。
嵇临奚看他扑过来,还以为他是藏着后手要刺杀太子,连忙拦在楚郁面前挡住。
被踹在地上的王玚,口中吐出血来,恶狠狠的盯着维护太子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