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楚绥一愣,蹙眉,“太子皇兄为何发笑?”
  楚郁微微笑着,“没什么,只是觉得六弟的故事讲得极好,从前从没听过六弟说这么有趣的故事。”
  楚绥忽地咬住牙关,又是这种感觉,这种把他看在尘埃里的感觉,仿佛回到长庆宮那日,太子只是一句话,就能令母妃将他豢养的鸟儿全部毒杀。
  只他现在必须忍,忍到最后,他才是赢家。
  “能得太子皇兄夸赞,皇弟也是心喜难当。”
  “其实我与太子皇兄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王相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只要除了王相,宣读传位诏书,传位诏书上是太子皇兄,皇弟就心甘情愿退出。”
  楚郁似乎是被他说服了,颔首道:“确是如此。”
  “这天下,不管落到皇弟手里还是落到孤手里,都不能落到王相手中,落到王相手中,陇朝才是真的毁了。”
  “我俩之间,就以传位诏书为定罢。”话语之中,仿佛已经确定传位诏书上写的只会是自己。
  ……
  长史推开书房的房门,快步走到里面,见到坐在王相怀中的香凝,连忙垂下头来,说有要事要禀告。
  香凝从王相身上离开,就要出去。
  “没关系,香儿,你留下来。”
  诸事不顺,连连逼迫安妃宫变不成,王相近日心中烦闷难当,也只有香凝在他身旁,他才能够静下心神,得到些许安稳。
  “诺,相爷。”香凝走回到他身后,体贴给他揉着肩膀。
  长史郭行桉说:“相爷,太子被人放回京城了。”
  听到太子回京,香凝动作顿了那么片刻,又继续揉了起来,低眉顺眼,仿佛不曾听见过。
  正闭眼享受着的王相立刻睁开眼睛。
  “谁把太子放进来的?”
  “回相爷,是明王。”
  听到是明王把太子放进来的,王相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现下他已经确定是谁掳走了他的儿子。
  明王放太子入京城,必定是要联合对付太子对付他,而他的亲兵还未抵达京城。在一段时间的抉择挣扎之后,安妃放弃先杀太子,转而要先杀他。
  王相冷笑一声,“愚蠢妇人!”
  真以为有传位诏书就万事无忧了。
  他立刻下令,让郭行桉派人去把守在城门口的禁卫调回相府层层把守,又令郭行桉将兵部尚书寻来,让对方调动自己手底下能调动的一切兵。
  这就是联姻的好处了,两家同在一条贼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但凡他王家没了,薛家也别想讨到好处。
  待郭行桉离开后,香凝满目担心,“相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您不是支持明王殿下的吗?明王殿下怎么会放太子入京来害您?”
  政治权力的事,哪怕香凝深得他心,王相也不打算透露给对方,说了句不是什么紧要事。
  香凝也不追问,转而为王相揉着额头,似乎想到什么,她松手,打开自己来时带来的膳盒,端出里面的梅子羹。
  “相爷也有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美人体贴温柔,此时的王相又怎么会拒绝,下人检查确认没毒后,他端起喝下。
  香凝又躺在他的怀中,藕臂攀着他的肩膀,眼中满是哀愁,“相爷,那夜醉酒……妾身成了您的人,等到驰毅回来那日,妾身该怎么对驰毅交代,做出……做出这样的事,有时候香儿觉得自己真不如死了算了。”
  王相连忙捂住她的嘴,“何必要说死字。”
  几日前,他喝了些酒,那酒被人下了药,恰巧香凝上门,等王相清醒过来的时候,香凝已经衣衫不整的和他躺在同一个床榻上,他最初以为药是香凝下的,没想到让人去查,却是他的夫人。
  王相如何能不懂对方的心思,不过是想着他得到了,玩腻了,再想个法子给香凝盖个罪名,一女侍父子,为了这样的丑名不传出去,香凝只有死路一条。
  他心中为香凝的未来可惜,当下也自然愿意纵容对方,更想尽情享受,抓着人的手亲了后,就要急不可耐的带人去书房的床榻上。
  香凝咬紧唇瓣,说有人。
  美色当前,王相便将人都赶了出去,二人同入床榻,只不一会儿,香凝就拉上凌乱的衣服,踩上鞋履。
  床上,王相还沉迷在自己的幻梦之中。
  香凝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里放着的匕首,此时此刻,用一把匕首解决了王相,她就能为父母报仇。
  只她要的不是王相就这么轻而易举没有痛苦地死去,况且王相死了,她也会死,她的性命可以赔在任何地方,却绝不能为王相赔上。
  收起杀心,香凝开始在书房翻找起太子要的那份名册,只每一处都翻遍了,依旧没有那份名册的痕迹。
  王相会把它放在哪里?
  难道不在书房?
  药效的时间马上过去,把书房复原的香凝回到床榻上,等到王相从那迷幻的梦里睁开双眼,香凝已经躺在他怀中,露出来的肌肤湿汗淋漓。
  ……
  回到京城以后,楚郁让嵇临奚先回府里好好休息养身体。
  嵇临奚自然是不舍地诺了。
  回京路上,他一无所有,只能夹着尾巴做那个没有任何存在感的嵇大人,但回到他的府邸,自是不一样了。
  管家带着下人们一拥而上。
  “大人!”
  “大人!您可算是回来了!!”
  “大人——”
  他这样的人物,笼络人心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人,下人嘛,赏严并重,嵇临奚赏赐下人大方,下人犯了错也不留情面,几次筛选下来,府中的人对他皆是忠心耿耿,哪怕听到他出事的消息,也没几个立刻跑路寻找下家的,他们的卖身契都还在嵇临奚手里,就这么跑路,先不说下家待遇如何,嵇临奚回来也没有好下场。
  于是一众人就这么等着,直到今日,嵇临奚终于回来了。
  沐浴净身,黑金华服,发以冠高束,铜镜之前,嵇临奚对镜自照,又是从前那个风姿昭昭,看起来气势盛极的嵇侍郎了。虽然面部还有一点蜂蛰过的痕迹未彻底消去,但若不近眼细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欣赏着的嵇临奚却知,眼下这份风采持续不了多久。
  他从换下来的衣服里,将那根雪白发带取了出来,当日这根发带落在地上被他捡起来时,上面已经沾了泥污,后来在驿馆里被他拿水搓洗了好几遍洗干净了,如今又是崭新的雪色。
  屏开下人,嵇临奚将发带放进鼻下深深嗅闻,闭眼时又想起崖下逃生,水洞下的那一日。
  水雾之中,摘下自己发带,让他转头蹲下,为他用这根发带束发的殿下。
  “以后……你用这根就可。”
  “呼……”嵇临奚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铜镜,将发带夹在发冠之中,由着它垂下来,分明颜色并不匹配,他却觉得相配极了,他端着四方步走了几下,只他这样的小人,平日里睡觉是大字的躺,走路也是大跨步,只有上早朝与见太子和别人逢场作戏的时候,才会收敛步伐装出君子姿态,但也不是真正的君子,发带随着走动会时不时飘在脸上,这种感觉格外令他不适应,他推开窗门,想借风,但风吹着发带挡住他视线,平时绑在头上系结不觉得,成了冠带垂缨的样式,反倒处处受阻,让他连连躲闪,时不时伸手扒拉到后面。
  若是别的发带,嵇临奚就这么抽下来了。
  但这是意中人亲手所赠,便是十分不适应,嵇临奚也忍得下来,他幻想每当发带飘过他的脸颊,就是太子伸手抚摸而过一次,如此便觉得十分甜蜜起来。
  他整理头上的发冠,抓起来又嗅了嗅,心想,殿下常服系发带,华服留细细的垂缨又或者窄窄的冠带,每一次触碰脸颊遮住视线,却怎么不像他连忙伸手拨弄,又或者闭眼躲闪,反而每一次发带轻扬,神情安宁,般般入画呢?
  “大人。”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
  “你让我去叫的人,已经到了。”
  收敛神思,嵇临奚迈步走了出去。
  他既然回到京城,哪怕已经做了会被沈闻致挤出朝堂的准备,但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安静等待那一天到来,那也不是他嵇临奚了。
  他还有遍布的眼目,他还有满库房的金银,只要给他一点机会,他有的是起生回生的机会。
  只这次他不是为了与沈闻致争权夺利。
  他只是为殿下一人——
  走出几步的嵇临奚,忽然捂住嘴唇咳了咳,他皱眉,没把它放在心上,走出去了。
  ……
  “大人,沿柳巷里关着的人被带走了。”
  沈闻致愣住片刻,而后淡淡道:“带走就带走吧。”
  嵇临奚跟着太子回京,他就知道后面嵇临奚会想方设法拿回他的东西。
  嵇临奚并不是那种心甘情愿献出东西之后就接受命运的人,只是当时没有别的办法才来找自己,如今太子性命无虞,嵇临奚自然不甘心,更别说,自己和燕淮还联手想要设计他,嵇临奚又岂会引颈受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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