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见她这般模样,安妃直勾勾看了半响,忽地别开视线。
皇帝却是不信她就这么疯了,让苏院判去为皇后诊脉,苏院判胆战心惊去了,他刚碰上皇后的手,皇后就尖叫着别碰我,因有皇命在身,他不得不强压住皇后,片刻后,他头抵在地面,对皇帝禀告道:“陛……陛下,皇后娘娘长时间郁结在心,今日许是受不住刺激……生……生了癔症。”
“癔症!”宫人们虽然看到皇后的状态已经有了猜测,但苏院判真如此说了,还是忍不住捂住嘴唇,露出震惊表情。
皇后怎么会就这么疯了呢?
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女人……竟然就这么疯了?
皇帝又让其它几个太医都去给皇后看了,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询问跪在地上的楚郁,“太子,你早晚是一国之君,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置吧。”
“郁儿……”
“郁儿,你要听母后的话……你要听母后的话……”皇后还在拉着楚郁的手臂,“毒不是我下的,我没有想着会那么重……”她说话已经颠三倒四了,却坦白了毒确实是她下的。
楚郁闭上眼睛,“就请将……母后封禁在栖霞宫,后宫管理之权交由安妃娘娘,让她余生都在这里面度过吧,不得再出栖霞宫半步。”
说话间,他已经将手臂从皇后手中抽了出来。
皇帝说:“那便如此吧。”
“传朕的命令,皇后犯下大错,幽禁栖霞宫,往后都不能再踏出栖霞宫半步,若让皇后踏出栖霞宫半步,所有宫女奴才全部杖毙。”
楚郁想要起身,只毒后的身体虚弱,却起不来,跪在地上的嵇临奚一直偷偷注意着他的动静,在陈德顺刚有动作时,就已经膝行过去,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心疼无比地说:“殿下,下官扶您回东宫吧。”哪怕只是演戏,看着殿下如此,他也心疼得狠了。
“父皇,儿臣告退。”
楚郁在他的搀扶下,慢慢往栖霞宫外走去。
看到他要离开,原本喃喃自语的皇后一下跪在地上追着,身上的华服凌乱不堪,“郁儿!郁儿!你要去哪里!”
她嗓音宛如失子的凄厉鸟鸣,“你不要母后了吗!?郁儿!”
一滴眼泪从楚郁眼角落了下来,他没有停留。
嵇临奚看到那滴泪,咬了咬牙,不舍地把他交到陈德顺手中,而后转身去扶起在地上的皇后,将她推到一旁安慰不止的容窈怀中,“可得看好皇后娘娘,叫皇后娘娘出了栖霞宫,要你的脑袋!”说完,他连忙追着太子去了。
看着疯得彻底的皇后,皇帝眼中闪过许多复杂思绪,最后说了句回紫宸殿。于敬年扶着他上了轿撵,安妃跟着坐了上去。
眼见两个主子都坐了上去,于敬年甩着手中拂尘,“起驾——”
坐在轿撵的安妃,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没在阴影里的皇后。
她该感到畅快的,她最初也确实畅快,她终于压过了皇后,如今皇后众叛亲离,而自己却应有尽有。
仿佛她一直追求的东西,终于落到手里,只差绥儿坐上那位位置,自己成了太后,就别无所求了。
可秋日的阳光穿过纱落到身上,她却感知不到半点暖意,甚至她的手臂开始颤抖了起来,仿佛有一股冷意从四肢的骸骨里钻出,叫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也依旧是冰冷的。
皇帝似乎察觉到她的动静,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嫣儿,被刚才那一幕吓到了吧?”
安妃顺势倚靠在他的怀中,“皇后她……怎么就这么疯了?”她还记得公冶宁年轻时生机勃勃的模样,含笑的样子,哪怕当了太子妃,皇后,公冶宁也满是居高临下的傲气与冷漠,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在今天成了一个疯子,没有皇后的半点体面。
皇帝拍着她的手掌,病气沧桑的声音里却是一片冷漠,“她疯也是应该的,所有人都背弃了她,她指望的人只有太子,偏偏又与太子决裂,如今做了这样的事,太子也要离她而去了,她在后宫中什么都没有,以她的自傲,疯才是常理。”
皇帝咳了几声,又继续说:“这段时日,你和老六对太子好些,日后太子登基,对你和老六都不会差的。”
安嫣答应了一声,“臣妾会的。”
如今皇后一疯,太子中毒,身体正是虚弱之际,心神也会为皇后所牵,此时皇帝薨逝,她与王相二人联手除掉太子,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事成之后,她的儿子会是皇帝,而她会是至尊无上的太后,她们母子二人,都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就能永享荣华富贵。
只要——
她视线落在身侧出神的皇帝身上,凉得让人身寒。
……
栖霞宫里,宫人们陆续被遣散离开,只留下三五个宫人在皇后身边伺候着,一扇扇打开的殿门关闭,伴随着嘎吱一声,最后一扇殿门也合拢了。
不过转瞬之间,曾经后宫里最尊贵威严的地方,就成了一处与冷宫无疑的凄清寂寥之地。
靠在容窈怀中衣衫与发髻凌乱的皇后,望着最后一扇关闭的殿门,光亮在眼中消失,她不再说话,一双眼睛沉如死水,却在某一瞬间,那双眼睛又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自中熊熊燃烧。
……
嵇临奚在东宫待了一会儿后,借口有一件事要办,偷摸来到了紫宸殿。
他还有好几个疑惑没有得到解决,而今,也只有皇帝才能解决他这个疑惑。
宫人通传之后,紫宸殿的殿门打开,迈进里面的嵇临奚在靠近床榻之后,就跪了下去,“下官参见皇上。”
已经在床榻上休养的皇帝,因为帘子的遮挡看不见面容,他挥手让安妃先离开,待安妃离开后,说:“今日这件事,你办得很好,嵇侍郎。”
于敬年显然早有准备,给他递来一个盒子,嵇临奚以为里面是一些金银珠宝或者地契房契的奖励,却不想打开后,里面竟然是一块金灿灿的令牌。
“陛下,这——”他吃惊又不解地抬头。
“这是朕的禁卫调令。”楚景语气平静的说。
嵇临奚这次是真吃惊不解了,禁卫调令,皇帝怎么会把这个东西给他?
“臣、臣无德……”
楚景打断他的话,说,“朕有四支禁军,一支给了安妃,是为了保护她。”
嵇临奚悄无声息翻了白眼。
狗男女,还弄得挺情深。
楚景继续气喘吁吁道:“另外两支,朕一支给了太子,与京羽卫一起,一支给了王相,剩下这一支,就交到你手中。”也是因为嵇临奚今日所作所为,才让他下定决心,将嵇临奚当成自己可信之人。
嵇临奚一副震惊无比的表情。
他自然是震惊的,震惊皇帝是不是脑子疯了,顺顺利利把所有禁军给太子让太子顺利即位不好么?还要分开给太子和安妃,这不是要让太子与六皇子,在最后的关头还要为了争抢皇位手足相残么?
楚景叹息,“你或许心中在想,朕为何要把这四支禁军分开送到不同人手中。”
“朕决不能将所有禁军交到太子手里,让安妃母子没有自保能力,但朕又担心安妃得了一支禁军调令,生出违逆之意,所以王相与你,就是朕准备的后手。”
“王相是安妃的后手,你是太子的后手。”
“倘若……倘若……”一连串的咳嗽声后,楚景扶着床说,“倘若太子势胜,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且要对安妃母子下手,有两支禁军在手,定能保下她们母子二人,倘若,倘若安妃与王相,携手违……违逆,你便用手中这支禁军,去帮助……帮助太子……”
直到此时此刻,他依旧想的是平衡牵制。
他要太子登基,又要安妃与六皇子性命无虞。
嵇临奚捧着装着调令的盒子,深深一拜,恳切无比地说:“下官嵇临奚——定不辱陛下使命,一定叫太子顺利登基,同时保护安妃娘娘与明王殿下。”保护他们母子二人,同上西天。
楚景吐出一口气。
嵇临奚就趁这个时候,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陛下,太子殿下的毒真的是皇后娘娘下的吗?”
床账中的人沉默,并不说话。
于是嵇临奚就知晓答案了。
皇后确实对太子下了毒,但这毒是轻毒,演戏的毒。
而那两名侍女,怕是皇帝的人,特地将毒换成重毒,毒若不重,怎么能叫太子对皇后死心。
两方都想借下毒一事大做文章,皇帝如此动手,怕也是真的命不久矣,只皇帝不知,此举却正好顺应皇后与太子的心意,让他们这场戏更真,效果更好。
但嵇临奚还是心疼得狠了。
倘若是真毒,那时太子忍痛还来安抚他,该有多难受呀,他却还信了,真以为太子是在演戏。
他自个儿恨不得现在就奔回东宫,将太子抱入怀中,好好关切问还痛不痛,哪里不舒服,想到这里,他连紫宸殿都不愿待了,又匍匐行了个跪礼,说:“陛下,太子还在东宫等着下官回去,下官怕回去晚了太子殿下命人来找下官,露了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