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云生:“……”
好辛苦啊,嵇大人,但是你真不用这么辛苦。
眼看又要有一个不长眼的路人靠过来,嵇临奚就要伸手,衣袖传来被拉扯的触感,他回头,见是太子拉着他,朝他微微摇头,轻声细语,“不用如此,嵇大人,既是同游,这样岂不失了乐趣?”
嵇临奚小声说了声临奚领命,退回到楚郁身旁,此后再有人“不小心”或不小心撞过来,他就用那如鹰一般的锐利目光扫过去,逼退他人。
……
这一夜,于嵇临奚当真是幻梦一场。
他与太子入了街市,二人并肩看了鬼舞——爆竹声响,穿着各色服饰带着鬼面将自己扮作鬼怪模样的舞者舞动着四肢,朝四面的看客时不时展露出自己的獠牙红眼,还有修长四肢,看客们时不时后仰身体发出害怕的叫声,又是一片鼓掌喝彩声。太子站在他身侧,那扮着白发鬼怪的舞者忽然凑近掀开白发露出鬼脸,他连忙将太子护在自己身后,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太子攀住他的臂袖,说:“还真是有些吓人啊,还好有嵇大人。”
灯谜摊前亦是留下他与太子的身影——垂挂在摊子上密密麻麻的红灯笼下方悬着细细的竹牌,摊主招呼说五十文钱猜一次,连猜对三道可挑选香囊一枚,连猜对五道可得玉佩一块,连猜对十道可得做工精巧的花灯。
他抢在云生前面掏出钱给摊主,太子弯下腰,翻了灯笼下的竹牌。
“霜衣雪发青玉嘴,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
“是鹭鸶吧。”
“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是门。”
……
“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太子停顿片刻,仰着面颊思索,而后叹气,“这个我真不知道是什么了。”
“是秤,公子。”
“原来是秤啊,临奚,你果然聪慧。”
连中五道灯谜,太子便不再继续往下猜,在摊子上挑挑拣拣,取了一块玉佩,置在掌心里递予他,“若嵇大人不嫌弃,这块玉佩就赠予嵇大人,留在身边全当做个念想。”
路上还有摊主卖各种吃食不同的面具。
太子手中握着他特意买来的糖葫芦,在卖面具摊主的招呼声中停下脚步,空着的那只手从摊子上拾了个鬼怪面具,戴在了脸上转头对他晃了晃,而后抬起面具,对他说:“如何?”
狰狞的鬼怪面具,却显得底下那张面容越发倾国,连眼尾,也带了一抹艳色,仿佛才出山林的精怪。
最后,云生买了三个河灯过来——嵇临奚自然知道中元节放河灯要写对已逝先人和对未来的美好祝愿,他将华衣的衣摆层层折叠堆在膝盖上,上面放着纸,太子蹲在他面前,提着笔尾锋落墨,这样近的距离,近到他可以数太子的睫毛,亦看到太子鼻尖与唇瓣上的粉色,甚至能够看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线条。
因在河岸,远离灯笼所在处,只有月光落下,太子今日身着的又是白衫外衣,慑人的鬼怪面具侧挂在脑袋旁,月光落了他满身的皎白,那光穿过腰侧与垂落的袖摆,明明如月,不似凡人。
白菊盛于灯中,手指一截的蜡烛点了明火,皎洁玉手推着灯入河中,楚郁扶着膝盖起身,回过头来,“嵇大人。”
“殿下。”嵇临奚即刻便应了。
夜风吹拂而过,仙姿佚貌的美人眉眼专注望他,语气是十分温柔,“我知嵇大人才能,方才举荐你为吏部侍郎,信你日后为国为民、造福社稷。如今陇朝沉疴积弊,积重难返,我一人难以为继,还请嵇大人帮我,我二人携手,拨乱反正——”
“可好?”
……
第154章 (一更)
嵇临奚还能有什么回答的呢,他为了太子做了那么多的事,太子口中的“我二人携手、拨乱反正”,听在他耳里和“我二人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无异,当下是心也销了,魂也迷了。
“殿下——”他跪下去,深深一拜,再抬起头时,痴望着’说:“从今以后,小臣愿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便是殿下要临奚的性命,临奚也心甘情愿。”
楚郁伸出双手扶住他,他这才顺势起身,十分真心,百分真心,千分真心地说:“吾心向君如磐石,永不转移忠君意。”
“我信嵇大人。”柔柔的仙音,自耳边传来。
……
明月高悬,已是深夜。
街市上行人散了大半,刚才还是热闹至极,现在却是寂寥冷清,两人依旧散着步,嵇临奚虽然十分不舍,却也知快到了离别时刻。
果不其然。
“殿下,该回宫了。”
听到云生的话,楚郁定下脚步,看了下头顶的月亮,“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他转头,就要对嵇临奚辞别回宫,只在他开口之前,有一道清脆欢喜的女声先传来,“嵇大人——”
这道声音出现得突然,嵇临奚亦是错愕,心想谁在叫我,抬头看去,却见是被他给了一袋金叶子让留在京城某处酒楼的贺瑶。
自那日被送进酒楼的人说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事后嵇大人会对你有安排,贺瑶便一直待在酒楼里,一袋金叶子足够她花很长时间,所以哪怕好几日嵇临奚没来找他,她也没有什么急躁的心思,
今日是中元节,听说京城每逢节日都十分的有趣繁华,她带着钱袋子出来玩了一会儿,因为不知道能在这里待多久,留的时间长了一点,不想竟是这么巧,遇到了将她带来京城的嵇临奚。
嵇临奚是真把贺瑶忘记了,以至于看到贺瑶出现,都愣了那么片刻。
快步跑进的贺瑶,提着裙摆喘气,距离近了,她的视线忍不住被嵇临奚身旁的楚郁吸引,一时看出了神。
嵇临奚就知道这天底下间,没有人在见到太子后可以不为太子美色所动的,他看着贺瑶的眼神都微妙警惕起来。
“贺姑娘,这是太子殿下,不得对太子殿下无礼。”他眯起眼睛,小声提醒。
听到是太子殿下,贺瑶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跪地行礼,云生先一步扶住她,在她耳旁说了一句,她点点头,把身体直了起来,却不敢再看楚郁了。
嵇临奚这才满意了。
“贺姑娘……”楚郁听到这个称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身份,“是营州那位贺瑶姑娘吗?”他看过嵇临奚的折子,知道贺瑶的存在。
“是……是我。”第一次见太子殿下这般身份的人物,贺瑶说话的声音都是呐呐的。
“是她,殿下。”嵇临奚抢过话头说,
楚郁看了眼周围寥寥无几的行人,知道这个场合不便说话,他暂时打消了回宫的念头,出言将贺瑶请到他手底下的一处酒楼里一叙。
……
一间雅间,一处桌席,云生让人送菜上来,坐在椅上的贺瑶紧张拽着膝盖上的衣料,旁听着嵇临奚将营州和她有关的事说了一遍。
楚郁虽已知情况,依旧认真听了一遍,而后微笑着看向贺瑶,“贺姑娘不必紧张,将我视为常人便可,这次营州剿匪之事,真是有劳你的帮助。”
贺瑶连忙摆手,“我……我都没帮上什么忙的。”她在那些土匪面前游刃有余,引诱他们说出窝点所在,但在太子如此尊崇的人物面前,话都说不了几句。
嵇临奚只觉得心里在咕噜噜的冒着酸泡。
太子今日才与他说我字,贺瑶就有这般待遇了。
“不知贺姑娘可有想要的封赏?”
“封……封赏,嵇大人已经给我一袋金叶子了。”
“嵇大人给的,虽也与孤有联系,但此等功劳,还应再给贺姑娘其它封赏,若贺姑娘有想要的尽可开口。”
贺瑶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要的,她最初要的就是脱离土匪窝那个火坑,嵇临奚把她带到了京城,还给了她一袋不知道能花多久的金叶子,再要别的,她就觉得自己太过贪心了,剿匪一事,她帮上的忙实在太少。
楚郁看她神色,就约知道她心中所想,温和道:“贺姑娘家中背景与条件如何?”
贺瑶回道:“奴家乃是营州一户商户人家负责跳舞的女奴,被家中父亲卖进去了很多年,家中也一直未有联系,想是没了亲人……”
“既然如此,贺姑娘可愿进宫?”
“进……进……进宫?!”
“进宫?!”
贺瑶以为是要自己进宫当秀女,嵇临奚却以为是要贺瑶进东宫,做一个承徽,脸色当即变了。
贺瑶只感觉到背后一股子阴冷冷愤恨的气息,忍不住打了一个颤。
楚郁神情柔和说:“宫中设有太常寺,寺下有教坊、梨园还有其它乐舞机构,每月有固定俸禄十两银子,还有其它收入来源,在太常寺里可以磨练舞技,等到了年龄出宫,可以领一笔不菲钱财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此后每一年还能领一次银两,也算是终生有了着落,也能因此改了自己民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