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面色变了变,陈德顺低声说是,转身去把药取来了,嵇临奚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为太子上,只今时不同往日,若他还是那个不知廉耻的楚奚,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但他现在是朝臣嵇临奚,眼下身边都是宫人,只能退在一旁,看着陈德顺将药为太子抹上。
  那药抹上,果然不再痒了。
  楚郁抬手轻轻碰了碰,说:“确实很有效果,多谢嵇大人。”
  嵇临奚说:“有用便好,有用小臣也就放心了。”
  楚郁望他笑了笑,低下头去,嵇临奚痴痴望着太子面容,心中暗暗记下送药膏的官员,以后若有机会,他不介意送对方一场机缘。
  嵇临奚又在东宫待了一会儿,陪楚郁下了几局棋,直到云生过来说有事要禀告,他这才知情识趣起身告退,离开东宫的他,去了御史台一趟,办完事正要出宫,不想才走了几步,就有一宫人走到他面前,朝他行了礼后,说:“大人,皇后娘娘有请,还请随奴婢往栖霞宫走一趟。”
  ……
  虽说嵇临奚一直想寻机会搏皇后欢心认可,但也没想到,皇后突然召见他。
  他跟着宫人来到栖霞宫,只见宫人都噤若寒蝉的模样,迈进殿里,跪在地上的他,心里盘算着皇后为何要见自己,面上却是对眼前的帐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下官嵇临奚,见过皇后娘娘!”
  隔着帘账,高坐的皇后垂着眼目看嵇临奚。
  她还记得此人,当初在翰林院时,她见过一次,对方身后跟着锦绣宫的人,而在太子的生辰宴会上,这人亦是献了一份令太子说出喜欢的礼物,那件礼物皇帝还让放在太子床前。
  从东宫回来,她就让人查了嵇临奚,嵇临奚为六皇子做过一段时间老师的事自然也瞒不过她,也知道嵇临奚为王相和皇帝办过事。
  “都下去吧。”
  “诺。”
  宫人都退出去了,唯独留下嵇临奚还跪在地上,他低垂着脑袋,收回看向外面的余光,依旧恭敬拘谨的模样。
  “嵇大人。”
  “下官在。”
  “抬起头来。”
  嵇临奚将头抬起。
  “倒是一副好相貌。”一声轻笑,嵇临奚却从中听出一股子冷意。帘账被皇后身边的贴身嬷嬷用钩子掀开,他又一次看见皇后真容,对方居高临下审视他,神色平静却令人畏惧,“有才有貌,难怪能得陛下重用。”
  一时摸不清皇后目的,嵇临奚伏地回了句不出错的,“多谢皇后谬赞。”他察觉到,皇后并不喜欢自己,甚至对自己有厌恶之心。
  “不知嵇大人是何时与太子走近的,本宫很是好奇。”
  嵇临奚眼珠动了动。
  若在太子受伤前,皇后如此询问,他当然是坦诚交代用来讨皇后欢心,毕竟皇后欢心他了,他也就能离爬太子床榻更进一步,但眼下不确定太子与皇后之间的关系,他一边想着措辞一边说,“殿下贤德清明,下官三生有幸,正巧入了殿下的青眼。”
  谎话连篇。
  皇后眼神冷了下来。
  不管如何,她决不能容一个讨好谄媚的小人留在太子身边,她自己的孩子,她怎么会不了解呢,长居深宫,内心总是觉得寂寞孤独的,更别说燕淮还去了边关,身边除了云生,便再难有其它可以说话的人。
  太子以后将是陇朝的天子,身边若有小人之流,难保不会受了引诱误入歧途。
  她知太子心志坚韧,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念及至此,她按住扶手,正要出言时,外面传来宫人的通传声。
  “娘娘,太子过来了。”
  碧山绿的衣摆拂过殿门门槛,楚郁带着陈德顺和云生走了进来,他视线扫过还跪在地上的嵇临奚,从嵇临奚身旁走了过去,到了帐前,拱手道:“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看他脸颊上已经结了疤的伤痕,忍住心疼,偏过头,冷淡道:“太子,你来栖霞宫做什么?”
  楚郁说:“儿臣的东宫新得了一坛佳酿,特来送给母后。”
  话落,陈德顺已经捧着酒坛上前,双手递出。
  皇后面色微松,“太子有心了。”她让容窈将酒坛收下,又让宫人进来,给楚郁取来椅子,落坐在椅子上的楚郁,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嵇临奚,面色诧异,“嵇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嵇临奚连忙转对他的方向跪着,“回殿下的话,适才皇后娘娘召见,下官这就过来了。”
  “原来如此。”楚郁点了点头,随即不经意地问皇后,“不知母后召见嵇大人所为何事?”
  茶已经端了上来,皇后喝了一口茶,语气缓慢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见一见这位前途无量的朝中新臣罢了,听说很得你父皇宠信,才入朝堂一年,就已经官升好几阶。”
  “原来如此。”楚郁笑了笑。
  “现在母后已经见到他了,正好,儿臣找嵇大人还有事,还请母后放人,让嵇大人随儿臣回东宫去。”
  陈德顺看见皇后一下攥紧手下的椅子,随即又慢慢松开,“既然太子如此说了,那就将嵇大人带回去罢。”
  “母后乏了,就先去睡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楚郁拱起手,“不打扰母后休息,儿臣告退。”
  似乎想说什么,但皇后最后还是别开了头,身影消失在了帘账背后。
  ……
  第137章
  傍晚的余晖倾落而下,天色已晚,暮色昏沉。
  楚郁将嵇临奚送出皇宫,站在宫门口,他对嵇临奚说:“回去吧。”
  嵇临奚知道,刚才若不是太子出现,自己少不得被皇后责罚,他只是一个五品官员,纵使再得器重,在皇后面前,依旧是位卑职小。
  从云霞中斜斜漏出的天光洒在楚郁身上,他本就是一张谪仙芙蓉面、琥珀眼,被这金黄的天光照着,落在嵇临奚视线里,就仿佛有花从嵇临奚心中疯狂抽长,这花恨不得要把整具身体都吞噬才肯罢休。
  他恨不得揽住去吻。
  最好自己的亲吻带着魔力,可以治愈太子脸上的伤痕。
  舔了舔唇瓣,忍下心中万般冲动,他说:“多谢殿下,临奚告退。”
  楚郁笑了笑,看着他上了马车,垂下眉眼。
  送走了嵇临奚后,楚郁带着云生和陈德顺回到东宫,夜色已经降临,掌灯宫女复又把床边的宫灯点亮,他打发走了陈德顺,提笔给皇后写下一封信。
  听到宫人后面禀告母后来过一趟,又得知母后将嵇临奚召走,他便知嵇临奚要遭一次秧。
  写完信,将信交给云生吩咐明日送予皇后,楚郁抬头看着窗外月色,又回头看了看明亮的宫灯,托着脸颊看了半响。
  他接受嵇临奚的投诚,本意是看到了嵇临奚的潜力,嵇临奚虽然心思狡猾,但并未做出什么真正罪不可赦的事,他有能力,有胆识,步入官场,就如鱼游进水,总能找到往上爬的法子。
  这样的奸臣之苗,若不能及时扼杀,就要引导对方迈入贤臣之道,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才是他对嵇临奚犹豫不决的根本原因。
  京城并非邕城。
  在邕城,他能给嵇临奚的东西足以让嵇临奚豁出性命去做。
  但在京城,他能给嵇临奚的远不及他人,嵇临奚现在的真心并非假意,又念着他在邕城的恩情,但人的真心不过是转眼即逝的东西,而嵇临奚执着权力,若他真信任器重嵇临奚,有一日嵇临奚叛变,便是他喉上刀剑,不是见血封喉,也是伤人肺腑。
  披着外衣,楚郁走出殿内,在月色下闲逛,逛着逛着,停在嵇临奚送他的天水花前,那花依旧不曾凋谢,花期远比其它的花种更长,纵使放在最偏僻的角落,依旧繁荣灿烂。
  楚郁蹲下身,琥珀色的瞳孔静静看它。
  他是陇朝储君,自小学的就是帝王心术,控驭人心,只人心中有太多是最难控之物。今日母后召见嵇临奚,他将嵇临奚带走,这样的事瞒不过父皇,嵇临奚本就是父皇特意培养的新臣,这样一颗棋子,无论是放在谁的身边,都能让父皇感到掌控一切的安心感。
  偏他要的不仅仅是登基。
  “云生。”
  “属下在。”
  “若一局棋盘,有一颗棋子谁都可以动用它,你可以,与你对弈的人也可以,走到最后,这颗棋子将会决定整盘棋局的走向,你是要将它挪出棋局,还是将它纳入棋局之中?”
  云生怎会听不出太子的言外之意。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按他的本心,觉得此事危险,嵇临奚私心太多动作太多,不能重用,但殿下在思考犹豫,殿下很少犹豫一件事要不要去做,能让殿下举棋不定的,已经非他所能干涉之事。
  “……属下不知。”
  指腹从花叶上抹过,楚郁忽然抬手,触碰上脸颊上的伤痕,那道伤痕并不深,但也不浅,原本今日是痒的,他并没有让太医院送止痒的药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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