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又说了两句场面话,嵇临奚拱手告辞了,转身时他脸上的坦然表情一扫而空,轻蔑地用余光看一眼身后,振振袖子,他发出不可闻的冷笑。
  太子只有一个,想与他嵇临奚抢,做梦。
  便是两个,也不成。
  不过这个世界上只有独一无二的太子,其它人,再如何貌美,再如何智慧,也不会是这独一无二的太子殿下。
  ……
  五万援军,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威慑西辽令西辽退兵,若西辽不退才会投入战场,如今目的已经达到,自然是要各自回到自己的属地,剩下一点军士护送太子与押送罪人回京。
  只在抵达京城前日,西辽三皇子惨遭刺杀,发现时现场只遗留了一些西辽人的痕迹。
  西辽三皇子是被人一剑封喉,死不瞑目,看起来颇为凄惨,消息传到楚郁那里时,楚郁就要去看,嵇临奚忙把人拦住,他听着都觉得瘆人,这样瘆人的画面,若是吓到了太子让太子做了噩梦可如何是好?
  “让小臣去看吧,殿下你站远一些就行。”他体贴从怀中摸出一块帕子,递给楚郁,好让对方捂住口鼻。
  看到楚郁接了,这才挺起胸膛往西辽三皇子死去的地方走去,那凄惨死状落进眼中,他在台狱里待久了,刑部大牢和大理寺监狱也去过不知道多少回,对死人一事已是司空见惯。所以只是表现得嫌弃皱眉,隔着三步远的距离,拉进自己的衣角,低头去打量了一番。
  那些读过的有关于尸检的书派上了用场,他看一眼那脸色和肌肤状态,就知道这人死了有多久。
  于是扇了扇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回到楚郁面前,隔了几步说:“回殿下,西辽三皇子已经死了有四个时辰了,死亡时间是子时初,看样子是确实是死于利剑封喉不错。”
  “你知道?”楚郁讶异望他。
  嵇临奚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小臣身为御史,有查案之责,也潜心研习过尸检相关书籍,并且深入验证过,所以知道。”
  楚郁定定注视他片刻,而后莞尔一笑,“嵇御史如此努力,还有什么是不能成功的呢。”
  “多谢殿下夸奖,此事要……”
  “尸体带着吧,回京之后,会由孤禀告父皇的,嵇御史不必担心。”
  “是是是。”
  车架继续启动,重新坐在马匹上的嵇临奚偷偷揉了下屁股,骑了这么久的马,实在酸麻得厉害,但他也不悔,只要心上人舒服些,自己委屈又有何妨呢?
  况且殿下已经收了他的天水花,东宫一株,他院子里一株,如此相对,宛如恋人一般,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可太满意了。
  历时将近两月,车架终于抵达京城。
  皇帝携同百官在宫门相迎,就如饯别时一般。
  先是陈公公和云生下了马车,而后陈公公将楚郁扶出。
  在边关经历了一番磨砺的少年太子,面颊虽不似在京中时那些胜玉雪一样的白和滑腻,但依旧白皙,反而那点风沙磨出来的细微痕迹,让那张如梦似幻不可方物的面容多出几分人世间的气,不再如从前高不可攀,甚至还多出几分锋利的锐气,让人望一眼心中都忍不住跳了跳。
  楚景亦是如此。
  他蓦然发现,或许让太子去往边关是一个失败的决定,他想着边关都是一群残兵老将固守着,能让太子离开政治中心一段时日也是不错,不想那些当初随口说出的磨练话语,此时竟然成了真的东西。
  如今只能安慰自己说就算太子得了军心也不能如何,边关早就不比以前,以前镇国公亲自镇守,手底名将无数,将士也多,但那些将领大部分都陆续随着镇国公的离去而离去,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太子深藏东宫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不让人宣扬太子身世,也让世人遗忘了镇国公这一存在。聚于边关的军权被他打散到各处,区区一点人数,根本不足为惧。
  眼见太子朝自己走来,那皎皎如明月烈日一般的面容,还有从容不迫的神色,竟然让楚景一时不自觉退后了两步,不敢再看,害怕对方再走近,就能从那双琥珀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无力老状。
  “陛下——”于敬年及时扶住了他。
  楚景站定脚步,心中涌出愤怒,但他面上还要露出欣慰无比的笑容,看着太子走近,他不想看那双眼睛,却还是从那双眼中看到一个即将朽去的老人。
  “父皇——”平静称呼他的嗓音,“儿臣回来了。”
  楚景扯出笑容,伸出手掌拍了拍楚郁肩膀,“回来便好。”
  一旁的六皇子笑意盈盈开口道:“太子皇兄回来便好,皇弟都念叨太子皇兄好久了,没有太子皇兄在宫里,皇弟连找人比箭都找不到。”他语气嗔怪,好似两人手足情深,曾经被他羞于提及的事,现在轻描淡写就笑着说出来。
  楚郁朝他微笑,“几月不见,六弟好像长大了许多。”
  六皇子一顿,隐去眼中火焰。
  这话在他耳中,和蠢疙瘩也有一天开窍了无异,他咬住牙,保持笑容亲热道:“毕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太子皇兄,我们已经隔了不少秋了,皇弟成长一些,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
  皇帝嘉奖、百官附和,随即就是皇族中人回宫,百官散去,嵇临奚自然也在这散去的官员之中,最后依依不舍看了一眼太子身影,他随着人流离开,回到自己马车。上了马车,他摸了摸主位上依旧整洁干净的绒毛,动作轻柔,无比爱惜,随即坐在一旁,假装自己与太子同坐,伸出手,虚虚做出一个揽怀的姿势。
  如果马车里只有太子一人的气味,他大可以沉溺进这样简单的幻想里,但气息太杂了,有陈公公的,也有云生的,于是他只能睁开眼睛,愤恨这两人扰了他的好事。
  心中烦闷,他掀开车帘,正见燕淮上了一辆马车也要回去,看燕淮的神情,好像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于是那烦闷一消而散,嵇临奚放下帘子,面容轻快了起来。
  快回去你的边关吧,燕世子,那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
  第97章
  “这株天水花是本官特意从边关带回来做纪念的,你们给我好生照料,若哪日照料出了问题,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自宫外回到府邸里的嵇临奚,捧着花放在院子里日日能看到的地处,下人殷勤迎上来,他吩咐着。
  如今他拥有自己的府邸,也是奴仆成群,可谓是过上在邕城时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但人都是贪心的,现在的嵇临奚早已不满足眼下的富贵,也心知这富贵并不稳固,只要他的价值不在,富贵也会随时被收回去。
  “是,大人。”
  嵇临奚又驻步欣赏了好一会儿,甚至还弯腰,手指抚摸着花的花瓣和叶片,定定注视着,一想到太子东宫里也有这样的一株,他唇瓣就忍不住掀起一点。
  但现在,他还有要做的事。
  趁王相先没派人找上门来,嵇临奚直起身子,原来的马车被他让人收了起来,乘坐一辆马车,他来到了相府,面见王相。
  依旧是那个书房,王相刚从宫外回来,正坐在位置上让下人沐手,嵇临奚待到一边看着,等到下人送来茶水让王相漱口,等到一切事毕了,下人们都离开,只留石管家在身旁,他这才走到王相几步不远去处,跪下去给王相请罪。
  “请王相责罚下官。”
  王相掀了掀眼皮,朝他和蔼笑,“嵇大人这话怎么说。”
  嵇临奚是官场上的人精,从这一称呼上,就知道边关之事已经尽数传到了王相耳内。当着许多人的面,王相会称呼他为嵇御史,也会称呼他为嵇大人,但私下里为显亲近,一般都会叫他临奚。
  他跪在地上,将边关之事托盘而出,包括自己护着太子的事,还有毒杀单良平的事,还语言隐晦将王相通辽的事隐蔽了过去。
  “单良平的自杀是下官所为,那日辽军部队突袭抢劫粮草,所有人都在跑,下官与太子都在马车中,本也打算跑,可见太子神色露出怀疑,便舍身相救。”殿下,请原谅小臣,小臣定会百倍千倍地补偿于您。
  若不如此狡言,他不能对王相交代不说,也无法更进一步取得王相信任,为太子办事。
  “后来单良平及一甘人等逃跑后被抓了回来。下官朝太子打听,太子说要先将这些人全部调查一遍,若无意外,全部处死。”
  “那被俘虏的萧塔将军不知道为何,嘴里叫嚣这是太子和相爷的阴谋,下官想怎么可能呢,太子和相爷分明不和,后面单良平被关了起来,下官左思右想,不管他到底在为王相做什么,但做的事想必是彻底失败了,下官怕他连累相爷,也怕他连累我,也只能狠下心来,用了一番手段让他将所有事责推到西辽身上,拿了小臣偷偷塞给他的毒自杀了。”
  那毒是当日他与单良平说话时,手压在单良平肩膀上,袖子遮住一点视野塞进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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