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因护送的人数众多,关了好几个院子,这么多的人,管中窥豹,可见王相势力有多么深厚。
  嵇临奚一个院子接一个的院子看了过去,面色不显,等到了单良平所在的院子时,眉头微妙一挑。
  “这是最后一处了,嵇御史。”将士对他道。
  “嗯,行,我知道了。”嵇临奚坐在椅子上,捏着茶盖子在杯沿上缓慢刮着,低头饮了一口茶。
  他让人把单良平带到自己面前。
  他之前在别的院子也这样做,将士没有怀疑,押着单良平跪在他身前。
  嵇临奚垂目,说:“你等护送军粮,却临阵脱逃,可知罪?”
  单良平抬头,他原本可以笃定嵇临奚是王相的人,但事发那日,嵇临奚护着太子,难免让他生了怀疑。
  他哭诉道:“御史大人,我等当时没想到西辽军突然出现,一时就慌了神,只顾着保自己的命,我们不是故意的啊!”
  嵇临奚笑了一声,“只是护送军粮临阵脱逃吗?”
  单良平脸色一变。
  “单良平,看来你还不知道,你被西辽人收买与钱将军私通西辽之事已经暴露了。”
  “你与这群人——”嵇临奚视线扫了扫,唇瓣一掀,“皆是死罪难逃。”
  能被王相重用的,都是聪慧之人。
  单良平听出来,嵇临奚这是要他自己担了所有的罪名,不给王相惹锅上身。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衣领上,往下压了压,“如今你也只有好好交代勾结西辽的事,才能不被诛灭九族啊。”
  ……
  单良平交代自己受西辽三皇子引诱威胁,与钱将军合谋通敌,妄想将军粮送到西辽手中的事,但在交代出来的当日夜里,他就在柴房里饮毒自杀了。
  得知消息的嵇临奚一点都不意外。那份毒还是他自己献上的。
  之前单良平为了和他拉近关系与他聊天,他这样的人嘛,聊天自然也是别有用心的,就喜欢打听对方的身份背景、亲属家人,得知单良平有一儿子老母在京中,并且言语中,单良平还很是在乎这两人,说要为他儿子奔得一个好前程。
  在意谁,谁就会成为弱点。
  这也是他为什么来到京城前要和怀夫子他们冷掉关系不再联系。
  该做的已经做了,再将那份师徒情保持下去,难保未来不会有一日,怀夫子和齐娘子成了别人要挟他的把柄。
  就如昨日夜里的单良平。
  如今单良平已死,剩下的人人心恐慌散乱,这份供词能让王相减轻嫌疑,能让他回去有应对王相和皇帝的后招,亦能让太子的挑拨离间计成功。
  如此一举三得的美事,何乐而不为呢?
  坐在棋盘前的嵇临奚手指挑着棋子,面前的棋盘上,摆的是当日他与太子的对局。
  望着棋局,他又苦恼起来。
  难,好难。
  回京之后还是得给自己找一个下棋的大师,下次和美人公子对弈时,可不能再一会儿的时间就输掉了。
  下棋之人开心之事莫过于棋逢对手,能与太子下棋,他已是开心至极,可他更想要心上人也感到开心。
  只有太子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开心,两人才能修成正果,喜结良缘。
  而不是他独自一人苦苦痴恋。
  ……
  京中终于来了皇帝的旨意。
  同意西辽的和谈条件。
  三皇子被送来漠城与西辽的将领军士作交换,临阵脱逃的那批人要与钱将军一起押送往京城接受处理。
  与之一起的是另外一封旨意。
  旨意里夸赞太子有勇有谋,镇守边关有功,令太子与押送回京城的军队回京接受嘉奖。
  临行前两日,嵇临奚带着人外出,他还记得太子对皇后说过,要在回京的时候给皇后带一种花回去,那花的颜色是紫红色的,有独特的白色条纹,叶子披肩,四季常青。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错过这个讨取心上人欢心的机会?
  又命人去寻地处买,又自己带着人一起找。
  幸运的是,这种花在边关并非十分罕见之物,他找到一株的同时,派出去人也说买到一株。
  “此花名为天水花。”
  买来的人对他说。
  拿着花,嵇临奚欢欢喜喜去了太子别院,自己偷偷没了其中一株打算用来作收藏,将另外一株殷勤献上。
  “殿下,临奚知道您要为皇后娘娘寻此花回去让皇后娘娘欢欣,临奚已经为您寻来了。”他也是有私心的媚上,称呼自己为临奚,这样更比小臣来得更亲近些。
  楚郁迟疑望着。
  就在嵇临奚以为是自己找错了花时,一旁的燕淮站了出来,对他说:“我代殿下谢嵇御史了,只是天水花我与殿下昨日已经出去找到一株回来了。”
  嵇临奚脸色变了变,半响之后,他从牙关里挤出来几个字:“这样啊……”
  居然还是一起去找的。
  满心妒恨难以言表,他强行忍住,不肯放弃,谄媚对楚郁说:“殿下,小臣看此花生得甚是好看,这边关之花,若是放在殿下的东宫里,还能做一个纪念,不知……不知殿下是否愿意收下?”
  这株天水花,是他自己亲手所寻。
  若不能送到太子手中,还有什么意义?
  “这……”
  “好罢。”楚郁伸手接过,捧在怀中。
  身份尊贵的美人轻声细语:“那孤就谢嵇御史了,孤会好好养在东宫的。”
  第96章
  回京当日,嵇临奚已经养好身体,太子回京,娄将军列军相送,就连百姓也夹于道上,被套上枷锁的西辽三皇子,目光阴狠地盯着这一幕。
  嵇临奚骑着马在他身边,他与西辽三皇子此前从未见过,但不影响他伸出腿踢对方一脚,冷斥道:“看什么,我大陇朝太子金尊玉贵,岂是你这样的阶下囚可以随便瞪的?”
  “再瞪,再瞪挖了你的双眼。”他威胁着。
  西辽三皇子不瞪楚郁了,转而瞪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若日后本皇子回到西辽,绝不会放过你们!”
  与他西辽联系的人自杀,倒口就说一切都是他西辽主使,背后的王相想必是与皇帝太子勾结,可他竟然信了,才落得如今的下场。
  这话听在嵇临奚耳朵里,被他自动歪曲成他和楚郁二人,颇有一种两人是恩爱之人狼狈为奸的味道。
  他忍住唇瓣上翘,又踢了西辽三皇子一脚,享受着将以前不能触及的高高在上的人物踩在脚底羞辱的滋味,怎一个畅快了得。
  “三皇子还想回西辽,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再说罢。”
  “你西辽犯我陇朝疆土,辱我朝太子,真以为你一个人就能承担得起这份罪责吗?”
  西辽三皇子冷笑一声:“本皇子能不能活下去,还不是你一个奴才说了算。”
  嵇临奚挑了挑眉。
  “是么。”
  太子与娄将军告别,带着身边的燕淮和陈公公上了马车,车架启动,大军缓缓前行,嵇临奚与云生骑着马,跟在太子车架身后,他视线死死盯着车架,那车架,是他让出自己的马车,只他让出来是为楚郁一人所乘,现在陈公公和燕淮都坐了上去。
  他心如刀绞一般,恨不得自己把二人拎出来,换自己坐上去。
  自己那般精心布置,里面的每样东西都是亲手铺垫设置,现在却要便宜陈公公和燕淮,陈公公他尚且能忍,不过是一个老太监,但偏偏燕淮也在里面。
  心情不好,他就时常慢下马来,踢几脚那西辽三皇子发泄。
  偶尔他会找时机上去与车架里的楚郁聊天,这就要多谢他当初在京中时花重金买的马车了,那车窗的帘子有两层,一层是绸布,一层是木竹,楚郁喜欢看风景,绸布常是挂在最顶上的,木竹帘子会拉上去一半,用来拉的坠子是带流苏的玉坠子所做,他踢马肚走到马车旁时,常能透过木竹窥探太子容貌。
  一眉一眼,一举一动,都尊贵万分,就连那落在耳侧的发,都恰到好处,令人神魂颠倒。
  若是他再能有权力金钱一点,就能购置那些万两金的华服,穿在太子身上,再头戴金冠,冠带垂璎……
  只是这么一想,他就忍不住蜷缩住手指,拽紧马上缰绳。
  太子装扮素净简洁,他爱怜倾慕,魂颠梦倒。
  太子装扮华贵雍容,他目眩神迷,魂摇魄乱。
  他像是鸟儿一样,一来到马车前就用灵巧的口舌与楚郁说话,楚郁有时会被他弄笑,撑着下巴望他,嵇临奚就更雀跃,想尽办法表现自己。
  只他百般努力操作,却不如燕淮一时出神,擦剑时伤了自己的手更引楚郁关注。
  雪白的纱布裹在那双因为练剑习武而布满茧子的手上,系了结。
  “你这一路上,好像有心事,阿淮。”
  阿淮两个字,让坐在地上的嵇临奚忍不住拽起一旁的杂草,连根拔起。
  燕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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