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在场的几个官员,闻言皆是心中错愕,眼珠忍不住转动了下。
一则是没想到嵇临奚认知如此清晰,高中解元也不骄不躁,仍想着再进步,二是心中各有盘算。
此人若会试再中,日后定非池中物!
人群中,一名不怎么出声的官员,此时笑盈盈开口道:“嵇解元年纪轻轻却能有这般想法和这般毅力,自是极好的,当真是令人佩服。”
他甫一开口,其它准备说话的官员都纷纷闭了嘴巴,就连知县,也神色震了下。
嵇临奚从这些人的表现里判定出说话的官员官职不低,他不动声色装作没发现的样子,露出几分醉态,苦笑着道:“不过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实不相瞒,我出身贫寒,没有那些高门公子从小被名师教授,既无人扶我,也只能凭借自身努力往上拼搏。”便是此时,恰到好处显露两分不甘与野心。
面前的官员果然上了钩。
“既如此,若嵇解元不嫌弃,我可举荐你到相爷府上作学。”
“相爷曾也是科举入仕,知晓天下寒门学子科考的苦楚,你持着我的举荐信前去京城相府,给门倌一看,便会有人将你带入府中,相府藏书众多,若能讨得相爷欢心,还会有专门的老师来教授于您,如此只要嵇解元沉下心来努力读书,会试高中一甲也不是不无可能。”
嵇临奚来秋日宴,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心中狂喜万分,却强压着袖中手竭力克制,先是故作一怔,而后大惊,大惊之后是大喜,而后当众跪在地上,对着眼前官员深深一拜,喜极而泣道:“大人对临奚,简直是有再世恩情啊!”
若这话对美人公子说,是十分的真情真意,对旁人就是虚情假意。
官员显然很满意嵇临奚的表现,将嵇临奚扶起,又听嵇临奚多番言谢之辞。
嵇临奚问他身份说以后一定要报恩。
他道:“我乃荆州同知。”
之后便是众人再度饮酒作贺,直到凌晨都醉醺醺之际,官员们在县衙休憩,富商和举人由知县命人负责送回家中。
“嵇解元,小心些。”得知嵇临奚要去京城相府,扶着他的衙役小心翼翼。
眼见把嵇临奚送进马车,衙役松了一口气,目送着车夫驾着马车离去。
车轮在石板上滚动而过,本应醉得不省人事的嵇临奚在马车中睁开双眼,嘴角露出一抹妖邪笑容来。
第40章
既拿到了去往京城的举荐信,嵇临奚便准备动身前往了,得知他的决定,本以为他会继续留在书院里静心学习的怀夫子、山长及其它夫子不免得震惊。
“你当真要去京城?”怀夫子问他,“京城繁华迷人眼,人人心思皆比井深,还是相府,稍有不慎,或许你连性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嵇临奚跪地拜了拜:“若要求会试高中,京城一行,我必须前往,还请老师与师娘好好照顾身体,待临奚携着好消息归来。”
怀夫子看他半响,扭过头:“你既然拿定主意,我也劝服不了你,去把你的行李收齐整,见你想见的人,晚上回家里吃一顿饭罢。”
要说想见的人,其实也没多少,但也不是没有。
嵇临奚去了一趟寻余镇。
他之前在赵家上工时,赵家对他多有照顾,他去乡试结算的工钱,赵家也特意多往里面添了钱。
这趟理应去得,未免落人把柄。
买了点东西上门,得知他过了乡试要进京准备明年的会试,赵父赵母心中复杂,只叹可惜。
他们韵儿没这个福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若是嵇临奚喜欢的是他们女儿,他们女儿未来就是官娘子,总比和他们一直做一个寻常渔女好。
但转念一想,官娘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听说规矩多又复杂,再者世上多的是高中后忘恩负义的负心人,何须赌别人的真心?更别说这人还知晓韵儿的过去。
如此一想两人彻底放下。
送完礼,说了几句话嵇临奚就要辞别了,赵韵送嵇临奚离开,走出竹片围筑的院子,她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第一次见还是“楚奚”的嵇公子,对方是与她差不多一样的人,看着寒酸贫瘠,叫人一眼看去,便觉得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公子所处两个不同的世界,如今自己还是原来的赵韵,嵇公子却已经脱胎换骨,一眼看过去,贵气万分。
不仅如此,还要去往京城。
外面已经有专门的马车等候,嵇临奚正要上马,赵韵忍不住叫住他。
嵇临奚回头,“赵韵姑娘还有何事?”
赵韵咬住嘴唇。
她本想托嵇公子去京城,能不能帮她望一眼那位公子现在如何,可若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就袒露了自己的心意?
她到底是女儿家,掩下心中酸涩,改了措辞道:“没什么,我祝嵇公子一路顺风。”
嵇临奚笑着道谢。
也是看在赵家之前对他的照顾,赵韵帮过他一把,思索片刻,他没有立刻上马车离开,而是开口道:“赵韵姑娘,既手握与官府的书契,便是掌握一半改变自己命运往上爬的机会,何不往上爬一爬?”
“往上……爬?”赵韵费解。
嵇临奚之前是在赵韵面前露出过自己的小人底色的,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来,展开自己的衣袍:“你看我现在,若是我拿着一千两银子,不知争取要那一个读书机会,也不会有今日解元的风光,更别提去京城相府。”
“赵韵姑娘,你难道真甘心一直待在这寻余镇,普普通通过这一生?”
赵韵怔怔看着他。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过寻常一生,我承认,寻常有寻常的美好之处,它让人安心。”他的眼睛,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可以影响人心的力量,尤其是站在马车上,自高而下俯视时,“如今你好像已经十七,要不了多久,你的父母就要操心你的婚事。”
“接下来就是嫁人生子,还要小心提防夫君会不会知道自己以前的过往,又或者坦白了,提防对方以后会不会有一天拿这件事来刺伤人心。”
“你现在年轻貌美,手握和官府十年书契,一定有不少男人想要求娶你,但后,你难保你的夫君不会对这份书契动心,用家庭挟持教唆你拿出这份书契为他谋前程。”
“可谋出来的前程是他的不是你的,他有了钱,你不过是他的附属,待到以后年老色衰,他纳新房小妾,你当如何?”
赵韵不太懂嵇临奚为何要对她说这些,但从那张嘴里说出的话,让一直试图回归无忧无虑生活的她开始感到身体发冷。
她呐呐张嘴:“我爹娘应是会给我寻一个好人的吧……”
“赵韵姑娘,不要去试图拿自己的一生去验证一个男人的“好”,便说常席兄,你觉得他是一个好人吗?”
“常席兄当然是一个好人。”为自己的心上人复仇不说,当初护着她从王家逃跑。
“若是你深爱你的丈夫,丈夫意外离世,留有孤苦无依的老人,你要如何?”
“当然是要照顾他们,给他们养老了……”
“不养改嫁呢?”
“太……不近人情了点,我应该不会那样做。”
嵇临奚笑了:“如今常兄已经在外逍遥,不会再回邕城这个他认为的伤心之地,自然也不会再照顾那失去女儿的那对老人,以后他还会娶妻生子,这段过往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段想起来感慨的记忆。”
“赵韵姑娘,此事没有谁对谁错,但是男人的好与女人的好是不一样的,你不掌握自己的命运,别人就会掌握你的命运,结果不会比你自己掌握得更好。”
“我若是你,现下就该读书认字,凭借着身上的赏银和那份书契去寻求别的商机。”
“嵇公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都没怎么接触这些东西,我害怕……”
“有和官府的书契在手,还有几百两残银,赵韵姑娘,你有什么可害怕的?”
“十年里,它能为你带来源源不断的稳定钱财,也能为你带来很多机会,便是失败了一两次,又有何妨?实在不行,你也涨了不少见识,这些见识说不定能让你受用余生,那位公子已经为你如此考虑,你若舍弃,未免可惜。”
“我言尽于此,你若考虑后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便随自己心就好。”
说完这些,嵇临奚不再停留,踏进马车里,放下帘子,让车夫赶马了。
赵韵站在原地,揪着手中的手帕看着嵇临奚离去。
往上……爬?
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转身时,脑海里却浮现嵇临奚在她家中上工时努力勤奋的模样,除了认真干活的时候,手和眼睛几乎是不离书和纸卷的,便是太阳再大,衣襟和额角被汗水浸湿,也埋头苦读苦写。
所以嵇公子才有今日的解元风光和准备赶赴京城,说不定进京以后,还能得见那位公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