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家里装了网,密码是八个一,你可以连上。】
  方宜打开wifi,果然一下子搜到了,网速很快。
  她指了指屏幕上的密码:【这个密码太简单了,会被别人蹭网。】
  郑淮明在身旁坐下,衬衣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方宜故作不在意地瞥了一眼,静脉炎的肿胀已经褪去,只剩一点点红印。
  他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笑了笑,将卷起的袖口放下了。
  【那你帮我改一个吧。】
  方宜思索了一下,也没推辞,将密码改成了他的工作证后六位。
  又问:【晚上你去医院了?】
  郑淮明不置可否:【有台临时手术。】
  事实上,他确实上手术去了。虽然停职,有些高难度的手术还需要他上台,负责关键部分的操作。
  方宜却会错意了,她以为郑淮明不想让她知道停职的事,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继续手上剪视频的动作。
  郑淮明几近眷恋地注视着女孩的侧脸,长发微卷,披散在肩头。她目光极为专注,晶莹的瞳孔中映着屏幕的光,睫毛长而密,思考时习惯咬唇,脸颊鼓起一点弧度,显得十分可爱。
  心中漾起一阵柔软,让他想拿手指碰一碰。
  他的指尖不自觉微缩,再抬眼时,就撞上方宜疑惑的视线。
  郑淮明只好起身去洗澡。
  浴室响起哗哗的水声,方宜长出了一口气,将电脑搁到茶几上,往沙(dnrv)发上一靠。她庆幸自己没戴智能手表,不然刚刚一定会发出心率过高的提示。
  那个男人似乎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灼热,以为她感觉不到。
  可事实上,刚刚她紧张得点鼠标的手都僵了,连按好几下都没点上播放键。
  这时,笔记本电脑响了一声,发出电量预警。
  视频还有一点没剪完,方宜翻出充电线,在屋里转了一圈,想找一个插座。客厅的插座都离茶几很远,她试了一下主卧的,由于没有插线板,也够不着桌面。
  她头痛,郑淮明这间房子看起来装修得很高级,实际用起来都不合理。
  好在次卧也有一个小书桌,上面空空如也。
  自从上次陪郑淮明回北川,两人都是同床共枕,这是方宜第一次走进次卧。
  面积比主卧略小,只有一张被床笠罩住的单人床。长时间没有使用,打开门有股淡淡灰尘的气息。
  方宜找到一个能连上的插座,没多想就坐下开始剪辑。
  她进入工作状态很快,全神贯注,连浴室的水声何时停了都没注意到。
  终于,将打包好的视频传到了工作群,方宜刚合上电脑,就听到背后的脚步声。
  郑淮明刚洗完澡,换上了深灰的休闲服,头发还湿漉漉的,几滴水浸湿了领口。他温和地朝她笑了一下,手里似乎拿着一叠衣服。
  直到他绕过她,弯腰将手中布料展开,方宜才发现,那是一套崭新的床单和被套。
  男人身上掠过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似乎是某种清冽的味道,潮湿的、温热的,蹭过她的鼻尖,在心头微微漾起波澜。
  方宜怔怔地看着,郑淮明神色平稳,慢条斯理将床单换上,动作轻柔利落,每个边角都压好抚平。
  什么意思?
  半晌,方宜才反应过来,郑淮明这是今晚要和她分房睡。
  或许是她主动坐进次卧,让他误解了含义。
  郑淮明动作未停,又去卧室拿来一床被子,搁在床头。
  见他做得如此主动、周全,方宜张了张嘴,话语哽在喉头,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凝滞、堵塞的气愤。
  明明她已经心软了不少,甚至今夜同意了留在这里过夜……
  郑淮明这又是在做什么?
  说爱的也是他,如今半句挽留都没有的也是他!
  女孩扶在电脑上的直接微微颤抖,呼吸有些急促。
  郑淮明似乎没有意识到方宜微妙的愤怒,起身走过来,缓缓打下一行字。
  【主卧的床软一些,你睡主卧吧。】
  他的目光清澈、温柔,仿佛真是在为她着想。身子前倾,宽大的睡衣领口稍稍下滑,露出右侧脖颈上那道已经结痂的细细牙印。
  方宜抬头注视着他,眉眼不展,没有说话。
  郑淮明低头时,发丝上的水珠滴落在她的手背,凉丝丝的。方宜抬手将水抹去,却也不接他的手机。
  一气氛陷入僵局,郑淮明垂眼思索了一瞬,眸光中似有半分失落。
  【主卧的床单和被套我会换的。】
  “滋啦”一声,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方宜陡然站起来,两个人本就挨得极近,差点撞到他的肩膀。
  郑淮明愣了一下,没有想到她的反应如此之大。
  然而,方宜丝毫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
  她气息急促,带着隐隐的怒意,伸手一把攥住郑淮明的衣领,借力往下拽去。男人全然没有防备,被扯得一个踉跄。
  下一秒,方宜直接抬头吻了上去。
  没有任何柔情甜蜜,她胡乱亲吻着郑淮明微凉的薄唇,横冲直撞地索取他断成几截的呼吸。
  少时接吻过太多次,方宜无比熟悉他的气息,手臂愈发收紧,像要将胸口的气息全部压榨殆尽。
  唇齿交缠,磕磕绊绊,却炽烈如火焰。
  方宜想,她是爱他的,已经爱到了骨髓里。可这深深的爱又像肥沃的土壤,浇灌了太多泪水和煎熬,让怨恨、不甘盘根错节……
  什么换床单、分房睡?他连挽留都不想尝试,已经默认分手了么!
  那又为何做出那些暧昧关心的举动!
  愤恨在胸腔不断涌动,对准那唇间最柔软的地方,方宜狠心用力咬下去,牙关闭合,只感到郑淮明猛然一颤,两个人嘴中瞬间尽是浓浓的血腥味蔓延。
  她狠狠地推开他,目光再未停留一刻,转身摔门而去。
  寂静的房间里,只余郑淮明伫立原地。嘴唇内侧被咬得鲜血淋漓,翻开的伤口暴露在冰凉的空气中,泛起刺痛,是方宜留下最后的痕迹。
  男人漆黑的眼眸中,尽是无底的痛苦与悲怆。
  几秒后,客厅传来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第五十八章 双刃
  午后两点,夏末刺眼的阳光照亮城市,空气中的炎热加速流动着。
  金悦华庭二十一楼,厚重的深色窗帘遮住正片落地窗,将光线全然遮挡,只留一线朦胧。客厅里一片昏黑沉寂,冷空调兀自运转,发出轰隆隆的声响。
  液晶屏上显示,室内温度仅有十九度。
  然而,颓然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大汗淋漓,肩颈上有几根细针扎入肌肉,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线条分明的脊背上同样一片潮湿。
  手肘撑住膝盖,郑淮明前倾身体,垂头闭眼忍耐,久久才呼出一口气来。
  次卧的门半开着,三日前换了一半的床单仍耷拉在地上,被方宜起身时撞开的电脑椅歪斜。她用过的玻璃杯里,还剩一半水,搁在餐桌边缘。
  一切都维持着那夜的狼藉,仿佛她只是刚刚了离开一会儿……
  修长的手指从银针垫上抽出一根,郑淮明拿指腹探了探穴位,下一秒,丝毫没有犹豫地用力扎了进去。
  极深、极重。
  比刺痛更为难熬的酸楚过电般冲过神经,他呼吸一滞,眸光刹那失神,手却违背本能地持续施力,试图找到那种记忆中的感觉……
  气息徒然地在喉咙处流转,郑淮明一次次尝试,几近虚脱。
  为什么没有用?他痛苦地颤抖。
  失焦的目光怔怔望向虚无,最后定格在餐桌边女孩喝过的玻璃杯上。杯口还残留着淡淡的、细腻的口红印,让人不自觉回忆起那个炽烈的、带着恨意的亲吻。
  这些天郑淮明一个人时,总会反复看那些方宜出席活动的视频,场场不落。万众瞩目中,她一袭华丽礼裙、落落大方,说话间眼神是那样坚定,充满光亮,使他无法将视线移开哪怕一刻。
  每当看到她如今明媚自信的模样,郑淮明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年无意中发现了那张推优意向表。
  那是毕业前夕的初冬,十二月北川就已经下起了大雪。临近凌晨,偌大的自习教室里,只余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在角落里复习小测。
  一到冬天,几乎没有学生会去教学楼自习。简陋的教室没有空调,一入夜堪比冰窖。
  宿舍里倒是暖和,但两个人都舍不得分开。
  方宜握笔的指尖冻得通红,半缩在袖子里,写一会儿字就僵得发抖。郑淮明每隔一会儿就去换杯热水,将自己的手焐热了,再把她的手攥在掌心暖着。
  十指相扣,轻轻摩挲。无言,却充满温柔。
  学到十二点多,方宜困得睁不开眼,一眨眼,下巴就“咚”一声撞在书本上。
  郑淮明顺势将她搂过来,靠进自己怀里:“先睡一下吧,等会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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