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当年郑淮明在北川大学也是风云人物,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的各个角度偷拍照挂在论坛里。
方宜话音未落,值班的女孩了然地“啊”了一声。
“那我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医生!”她笑了,“你来得好巧啊,我刚刚还看到他了,应该是去图书馆了。”
值班的女孩往里指了指,大厅尽头有一扇玻璃门,远望门后是一排排书架。
“谢谢!”方宜感激道,生怕和郑淮明错过,连忙推着箱子往里走去。
医学院图书馆不大,自习区一眼就能看到头。
方宜在书架中穿梭,抬眼只见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半隐在拐角,身上的浅蓝衬衣是那样熟悉。
她心脏漏跳了一拍,欢欣雀跃地跑过去,想要一把抱住郑淮明。
可又顾及这是图书馆,也怕突然到访吓到他,方宜强忍住思念,从后边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轻声唤道:“郑淮明!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啊?你……”
男人闻声回头,有些诧异地看过来。
方宜愣住了,下一句“我好想你”卡在了喉咙口。
面前的男人也戴一副眼镜,却不是郑淮明,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浅棕的短发稍过眉间,五官清俊柔美,一双桃花眼狭长深邃,略带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方宜。
不怪值班的女孩认错,这个男人与郑淮明确实有几分相似。
方宜局促地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许循远挑眉,心说现在的女孩搭讪又出了什么新方法?
见眼前小姑娘脸上的慌张和尴尬倒也不像是装的,他敷衍地应了一声“没关系”,转回头去。
但方宜一眼就看到了他脖子上挂的工作牌,隐隐有冠心病、学术交流会的字样。
“请问您也是北川市医院来参加学术交流的医生吗?”方宜不想放过机会,真诚问道,“我在找一位医生,他是二院来参会的……”
许循远转过身来,手执一本医学杂志没有说话,似在等她说下去。
方宜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硬着头皮说完:“他叫郑淮明,是心外科的医生,您认识吗?”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许循远的神情松动了几分:
“你找他做什么?”
见他明显是认识郑淮明,方宜犹豫片刻,还是解释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他女朋友,你们今天有什么活动吗?我给他发消息,一直没回,而且我手机也快没电了。”
如今多说了几句话,许循远总觉得这个女孩有些面熟。他忆力超群、过目不忘,十六岁就考上了南城大学的少年班,极度确信自己见过这张脸。
朋友圈里的工作合照浮现脑海:“你是沈望的朋友?”
方宜错愕地点点头:“我叫方宜,是他的搭档。”
“哦。”许循远似笑非笑,慢悠悠地打开手机,照出一张七岁女孩的先心病检查单,“沈望找我帮你看过手术方案,你还记得吗?”
方宜愣神的片刻,他接着说道:
“郑淮明的女朋友,还用得着托我看病?”
十分钟后,方宜坐在了医学院路边的咖啡厅里。
听说她还没有吃晚饭,许循远拿自己的参会证刷了两份意面,一盘搁到她面前。
方宜受宠若惊:“谢谢你,上次谢谢你帮忙,应该是我请你才对!”
许循远神色平淡:“不用了,我们参会有餐补。”
手机连上电源,终于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微信很快弹出了消息,时间是十几分钟前,但也只有两条。
七点十四分。
郑淮明:你来南大了?
七点二十一分。
郑淮明:我不在学校,这几天跟研究员去镇上的实验园区了。我找朋友带你玩两天好不好?
看着这两条消息,方宜心中的期待像被一盆冷水浇灭。
南市是著名的旅游城市,可她又不是来逛景点的,她是来见他的。
方宜回道:哪个镇?我来找你吧。
这次回得很快,郑淮明说:这里是保密单位,外人可能没法进来。
方宜本能地想问,很远吗?那你晚上能不能出来见我一面?哪怕站在马路边看一眼也行。
可望着那短短的七个字,方宜将打了的字又删去,输入框里的述杠闪烁,一如她此时的失落。
明明她已经千里迢迢坐飞机来了南市,明明是期待了那么久的惊喜……
郑淮明的消息又接连发过来:
我有个学姐在南市工作,让她陪你逛逛好不好?
后面你还回贵山工作吗?什么时候要回去?
然后是一串手机号,和订好的酒店信息。
玻璃窗外已经完全陷入夜色,昏黄的路灯下,有恋人在亲密地依偎。方宜盯着手机屏幕,眼眶发涩,一眨眼差点掉下眼泪来。
郑淮明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滴水不漏,也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让人挑不出一定错。
可方宜就是感觉很委屈,在亲密的感情中,那种沮丧比他疏忽她、直接和她吵架更让人难受,哽在喉头,吞不下去、吐不出来。
许循远抬头,只见坐在对面的女孩不过看了几眼手机,脸色都变了。他好奇道:“怎么了?”
方宜吸了吸鼻子,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保密单位的实验园区?他说没法过来了。”
许循远拿叉子的手顿住,含糊道:“可能吧。”
什么保密单位,他完全没听过,却也没有拆穿别人私事的喜好。
方宜心绪复杂,垂眼紧攥手机,丝毫没注意到许循远神色异常。连续多日在贵山连轴转着,才将素材按时拍完提交,身体早就疲倦到了极点。
为了赶飞机,她连午饭都没有吃,此时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可看着桌上的那盘意面,方宜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沉甸甸地反复地读着郑淮明发来的那些消息。
对方已经做得那么妥帖,她要是不满,反而像是无理取闹。
方宜回道:好吧,那我先回北川,下次有机会再一起逛南市吧。
没想到,郑淮明说:也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和晓秋一起逛逛街,下次我们再来南市玩。
一直忍到离开咖啡厅,确认许循远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路口,方宜才终于忍不住大哭了出来。她蹲在没有路灯昏黑的角落,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淌下。
满腹的委屈倾泻而出,她肩膀耸动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在这个本充满着无限美好憧憬的校园,在这个本该扑进心爱之人怀中的夜晚,方宜孤零零地将自己缩成一团。
她不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明明几天前她还戴着他寄来的手表欢欣雀跃,明明昨天睡前郑淮明还温柔地对她说:我好想你,要是能见到你就好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白色裙边坠在地上,蹭上了脏灰。
手机在怀中不停地响着,方宜抹去眼泪,心怀一丝希望,按下了接听。
听筒那边传来的,却是护工陈阿姨急切的声音:
“方老师,苗月又进抢救室了,你有时间快回来一趟吧!”
-
碧海没有机场,方宜要先坐飞机到北川,再从北川坐车回碧海。
赶了一夜的路,黎明前夕,她风尘仆仆地冲进急诊楼时,苗月已经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小小的身影躺在一堆冰冷沉重的机器之间,几乎看不到起伏。
急救医生对方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意思再明显不过。
苗月的生命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被判下了死刑,可真到这一天来临,方宜还是痛得不能自已。
乖巧的小女孩前一天还在视频电话中欢喜地读故事给她听,自傲地告诉她自己又认识了几个字。此时却已意识全无,全靠仪器吊着最后一口气。
三天里,苗月两度再次抢救,多次心跳骤停被拉回生命线。
方宜坐在抢救室门口,眼泪都已经哭干了,整个人如提线木偶一般呆滞,憔悴不堪。
她给郑淮明发过很多条信息。
一开始,她说苗月病重抢救,求他回来。
郑淮明回复说,他马上就从南市赶来,坐明天的飞机。
可后来就没有了声音,无论方宜发多少消息都石沉大海,打多少电话都是冰冷的关机转语音。
无数架飞机降落北川机场,无数辆车驶入碧海市区,郑淮明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微信的对话框被绿色占满,一行行文字,犹如方宜被刀割到没有血可流的心脏。
苗月最后的生命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斧头,细线早已摇摇欲坠。绝望的日夜里,她抖得不成样子,吃不下、睡不着,也不说话,两次低血糖差点晕倒。
沈望站在一旁,心疼得红了眼眶,碍于身份却什么都做不了,背过身去将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金晓秋抱着方宜,急得快要发疯:“郑淮明呢?郑淮明怎么还不来啊?他到底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