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哪里难受?是不是还发烧?”
  郑淮明俯身靠近,抬手想要触碰她的额头。
  下一秒,方宜却一把紧紧抱住了他。她手上还输着液,双臂环住郑淮明的腰,将头埋进了他的衣料,肩头不住颤抖着。
  郑淮明从医院千里迢迢赶来,身上还有留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这熟悉的气息却让她感到如此安心。
  方宜哭得肆意,眼泪霎时染湿了他的衬衣。
  她好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感受到方宜的无助和害怕,郑淮明再顾不上周围人的视线,放低身体,双膝顺势跪在瓷砖地上,将她更紧密地搂入怀中。
  “我来了……没事了……”他轻声一遍又一遍地哄着。
  “我差点以为我见不到你了……”
  方宜的脸埋入他的脖颈,眼泪糊着碎发,深深迷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
  过了很久很久,方宜才渐渐平静下来。理智回笼,想到身边还有许多同事,缓缓松开了手。
  输液室昏暗惨白的灯光下,郑淮明仍毫不顾忌地跪在地上,心疼地抬手替她整理碎发,别到耳后。又拿掌心轻轻抹去她脸颊的泪痕:
  “别怕,注射血清以后发烧是正常的,说明它在你身体里起作用了,是好事,一般十二个小时以内就会退了。”
  他的眼神专注且温柔,深深望着她。
  方宜后知后觉地有些难为情,吸了吸鼻子,轻轻垂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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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夏昭的脚步停在了门口。他本去楼下买了些盒饭,一走进输液室,就看见这亲密的一幕。他的眸光暗了暗,瞬间就明白了送出那串琉璃手串的人是谁。
  女孩的神情太明显了,湿漉漉的眼睛里是全然的依赖和想念。
  “大家回去休息吧。”沈望起身,招呼其他同事,又对谢佩佩说,“你今晚留一下吧,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她和方宜关系最亲近,又是个小姑娘,是最合适留下的。
  谢佩佩吃惊地望向表哥,却见他神色平静,似乎没有太多情绪。
  团队里基本都是熟人,没有人不认识这位二院的郑医生。惊讶之余,想来这么一群门外汉也抵不上一个专业的医生顶事,便纷纷散去。
  角落里再一次陷入寂静,郑淮明见方宜情绪稳定下来,抬手撑住扶手想站起来,却是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地。
  白色的瓷砖地上,他跪过的地方,隐隐有一丝血印。
  方宜着急道:“你膝盖怎么了?”
  郑淮明在一旁坐下,伸手捂住了伤处,掩饰道:“没什么,下楼的时候磕了一下。”
  方宜哪里肯信,伸出还连着输液针的手就要去掀他的裤腿。郑淮明怕她动作太大走针,躲了一下,还是自己将裤腿卷了起来。
  黑色西裤的颜色太深,被血染湿了都看不出来,方宜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左膝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最深的地方皮肉连都翻了出来。但明显太久没有处理,有些破烂的皮肤和裤料粘连在一起,凝结了深深浅浅的血块,此时一撕开,又有鲜血渗出。
  郑淮明也没想看着到这么严重,手抖了一下,连忙盖住:“没事的,皮外伤而已。”
  他值班时,接到沈望的电话,得知方宜在山里被不知名的蛇咬伤,立即订了最近的机票。下楼梯时,心急之下踩空了台阶,左膝生生嗑在尖锐的棱角上。
  但当时他心里太过担忧,一路上连痛都没感觉到,甚至没有心思卷起裤腿查看一下伤处。
  方宜看得直心疼:“你去包扎一下吧,好不好?”
  郑淮明起初是不愿离开的,在她一再的坚持下,才去急诊清创室找医生草草处理了一下。回来的路上,又打电话托朋友帮忙,在住院部找了一张空余的床位。
  转到病房里,方宜终于能躺下休息,舒服一些,但还发着烧,晕晕乎乎的,吃不下东西。
  郑淮明买来一碗清淡的素粥,一勺一勺地哄着,喂进嘴里。
  不一会儿,北川那边回过来一则电话,是郑淮明外出会议时结识的一名西南地区研究蛇咬伤的专家。他起身到走廊上,将创口照片、血检情况和所有信息都细致地发过去,一通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多小时。
  得到对面认为是无毒或微毒蛇的判断,郑淮明才终于舒出了一口气。
  深夜,输完退烧药,方宜额头的温度降下来不少,却依旧缠绵着低烧。她头又痛又晕,浑身无力,蜷缩在被子里,眼眶红红的,就是不肯睡觉。
  昏暗的小房间里,郑淮明坐在床边,耐心地哄道:“我不会走的,你睡一会儿,明天早上就好了。”
  可内心的恐惧更甚于身体的不适,方宜抿着嘴摇头,眼泪汪汪地陷在枕头里:“我不睡,如果醒不来了怎么办?”
  她自诩坚强,就连被咬伤的瞬间,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别让同事过来,怕会连累别人。
  然而,只要碰上了郑淮明,那层盔甲就全然崩塌,露出脆弱与柔软,眼泪也像坏掉的水龙头,动不动就往下掉。
  “郑淮明……我好害怕,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明明医生都说会没事的……”方宜从被子里伸出手,摸索着牵住郑淮明的手指,她的手因低烧有些烫,触上他的指尖。
  郑淮明心如刀割,也红了眼眶:“不是的,害怕当然是正常的……”
  眼看方宜困倦却不敢入睡,郑淮明犹豫了片刻,起身拉开被子,坐进了被褥间,轻轻将方宜搂进自己的怀里。
  宁静中,她的头枕在郑淮明的胸膛,能听见他心脏沉重而有力地一下、一下跳动着。
  女孩略高的体温与他冰凉的温度相依靠,发丝缠绕在脖颈间。
  “安心睡吧,我就这样陪着你,好吗?”郑淮明轻柔地抚摸方宜的长发,安抚着她湿漉漉的情绪,眼里是深深的疼惜。
  感受着他的怀抱,方宜闷闷地应了一声,眼泪浸湿了衣料。半晌,她轻轻伸手拽住了郑淮明的衣袖,喃喃道:
  “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我其实没有和沈望在一起过,我没有喜欢他……”
  郑淮明眸底幽深,更用力地抱住她:“我知道……”
  其实,刚刚在输液室,沈望起身离开的反应,就已经让他隐隐猜到了缘由。
  郑淮明垂眼注视着方宜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竟是那样可怜又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酸涩:
  “是我的错,之前是我太过分了,才会让你这么难过……”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五指相扣,攥得那样紧。
  方宜感受到郑淮明指尖收紧的力量,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定……她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中,渐渐真的睡着了。
  第五十章 眷恋
  担惊受怕奔波了一整天,方宜这一觉睡得极沉。高烧后虚弱的身体好像一朵漂浮在空中的云,被郑淮明温暖踏实的怀抱包裹,才真正落了地。
  熹微的曙光落入病房,为一切笼上一层薄薄的明亮。
  方宜意识朦胧,才动了动指尖,就感到手指被人牢牢地回握住。
  “还难不难受?”磁性温和的询问声在头顶响起。
  方宜刚醒,一时间忘了今夕何夕,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褶皱的浅蓝衬衣和结实宽厚的胸膛。她抬头,只见郑淮明半盖着薄被倚在床头,正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触上视线的一刻,昨日所有的回忆涌入脑海。
  脸颊还枕在郑淮明胸口,感觉到腰身紧贴着彼此,方宜全身的血液瞬时发烫:自己居然以这个姿势躺在他怀里睡了整整一夜……
  郑淮明见方宜埋着头久久不说话,担忧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就抬手要去摸她的额头。
  “没有,没有不舒服!”方宜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她触电般地躲开,钻进了薄被中,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注射血清后的抗体反应是自限的,这会儿早已退烧了,又睡了安稳的一觉,方宜用神清气爽来形容自己也不为过。
  可这下记忆更清晰了,昨夜……她居然抱着郑淮明哭哭啼啼、还说怕自己死了再也见不到他……
  没脸见人了……果然人在脆弱的时候不能乱说话,方宜羞耻得恨不得直接失忆算了,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郑淮明见她埋进被子里,眼里不自觉盈满了了然的笑意。他拉开一角,只见女孩捂着脸,露出一双害羞的眼睛,想看又不敢看他,一副可爱至极的情态。
  轻盈的晨光中,他轻柔地拨开方宜的长发,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这一吻充满呵护与怜惜,方宜惊讶地抬眼,撞进郑淮明深邃专注的眼眸,不加掩饰的爱意如溪水般潺潺流淌,看得她心头微颤。
  方宜有了一丝回应的勇气,摸索着回牵住了他的指尖。
  她手腕上空空如也,蓦地想起他送的琉璃手串,眼中染上一丝遗憾:“手串被我弄断了,好多珠子都掉到树丛里找不到了,好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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