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走吧,找机会我再帮你寻一串相似的。”夏昭劝道。
  方宜不想耽误工作行程,恋恋不舍地目光又寻了一圈,才将剩余的珠子放进口袋,跟了上去。不知为何,这断线的琉璃珠子让她心头颇有些不宁静……
  清晨的阳光越来越明媚,驱散了薄雾,增添几分炎热。早晨的拍摄很顺利,大家找了一块空地吃早餐。
  前两日刚下过雨,山里到处是泥地,爱干净的都站着或蹲着,也有两个大大咧咧的席地而坐。
  不远处有一个苔藓遍生的树桩,夏昭是个性子直率的人,表达好意的方式也很直接。他将薄外套脱下来,铺在上面,招呼道:“方老师,你坐吧。”
  方宜笑笑,直接坐在了一旁地上:“没事,我不讲究。”
  夏昭也没再坚持,将外套穿起来。
  “方方姐,我怎么觉得这个夏大哥对你有点意思呢?之前他还给你送过蚊香呢。”谢佩佩凑过去,小声笑问,“我哥是不是又多了一个情敌?”
  “没有的事,人家就是比较热心。”
  方宜自认早不是懵懂的少女了,怎会感受不到对方的态度?但她心里既已满满当当有了另一个人,便也不想留有任何余地。
  短暂地休息了一下,整个团队继续上行,不到两个小时,计划的镜头就已经差不多拍完了。
  最后一个镜头是夏老伯在山泉中取水,由于四周遮挡的枝叶较多,试了几个机位,画面都不太理想。
  方宜绕了一圈,发现有一处角度还算恰当。但那个方向是一条浅浅的小溪,想要取到合适的焦距,只能站在水里拍。
  跟来的摄像助理有些面露难色。
  “我来吧。”方宜毫不犹豫,脱下了鞋袜,一脚踩进冰凉的水中。底下凹凸不平的小石子稍有些硌,她专注于手中的镜头,一点一点地后退。
  “夏伯伯将脸朝我转一点,好——直接往前走。”
  方宜清瘦的肩膀将十多斤的稳定器抗得极稳,缓缓地转动着画面。不知不觉,她已经踩到了小溪的边缘,丝毫没有意识到后边是一处茂盛的草丛。
  夏昭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制片怕影响拍摄,按住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明朗的阳光,泉水潺潺,夏老伯怡然自得地哼着歌取水,整个画面十分自然、精巧。方宜满意地按下了暂停键,抬脚往回走去。
  突然,她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随即,左脚踝处传来刹那尖锐的疼痛。
  方宜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头只见一条细长翠绿的蛇从草丛中钻过,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那边的夏昭和谢佩佩都注意到不对劲,要涉水过来。她强忍心中的慌乱,摆摆手:“你们……你们不要过来。”
  夏昭按住谢佩佩,自己三两步跑过来,蹲下查看方宜的伤口。
  纤细的脚踝处,两排细而深的点状牙印还在轻微出血。夏昭眉头紧皱,飞快地用手指挤压伤处,挤出不少鲜血。
  不会是毒蛇吧……方宜看过不少报道,被蛇咬伤后死状尤为惨烈。她脑海里一片空白,后知后觉地发抖,一瞬间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为了移动带来的血液循环,夏昭直接将方宜背到了平地上。
  山区本就路途崎岖,更别提还在半山腰,去正规医院少说也要两个小时。
  “有没有人有打火机?”夏昭用衬衣将她小腿处勒紧。
  一个抽烟的男人连忙递过来:“我有。”
  夏昭从小生在山区,多少了解蛇咬的处理,他按下打火机,瞬时窜起火苗:“会疼,忍一下。”
  接着,他直接用外焰灼烧伤处,利用高温紧急缓解毒性。
  霎时滚烫的剧痛从脚踝传来,方宜死死抓住谢佩佩的手,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硬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你有没有看到是什么样的蛇?”夏昭问。
  方宜努力回想:“很鲜艳的绿色,细长的,钻得特别快……”
  听了这话,夏昭脸色一下子凝重了。贵山蛇多,靠近镇子的山林多是一些无毒蛇,但颜色青翠的小型蛇,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竹叶青……
  谢佩佩吓得哆哆嗦嗦:“不会……不会是……”
  “不会的,你看她伤口没有发黑和肿胀,说明即时的毒性不强,山里绿蛇很多,像绿瘦蛇、翠青蛇也是这样的……”夏昭尽力安抚着,心里却也没有底,“保险起见,还是先送到医院打血清比较好。”
  夏昭二话不说,立刻将方宜背起来,抄近路下山。他步伐稳健飞快,不到二十分钟就下到山底,路边已有一辆医院的车来接往市里。
  另一边,沈望也从夏老伯家匆匆往医院赶去。
  救护车上,医生询问情况后做了简单的处理,紧急注射了血清。
  山路漫长,窗外树林席卷,方宜身心都紧绷到了极点,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毒素真的入侵了神经,她整个人像被麻痹了似的无法动弹。一旁谢佩佩哭得满脸眼泪,她还在安慰着:
  “没事的,医生都说了,注射过血清会没事的。”
  道理都是理智的,可真的落在了每个人身上,没有人会不害怕。
  方宜指尖抖得厉害,暗自紧紧地攥住。这一刻,她心中唯一的念头,是还没有和郑淮明说清自己的心意……
  可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了呢?岂不是徒留遗憾和悲伤?
  手机在口袋中不停地震动起来,方宜看到屏幕上“郑淮明”三个字,就知道恐怕是沈望联系了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
  “方宜,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上医院的车了吗?”
  电话里,郑淮明少有地慌张,喘气声急促,透过遥远山区的信号转接,声音时不时混杂着丝丝电流。
  单单是听到他的声音,方宜的心就犹如被针尖刺中,压抑的恐惧和难过冲破堤坝,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哗哗往下掉。
  “我……郑淮明……”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抽噎着喊他的名字。
  夏昭和车里的医生都吓了一跳,女孩从上车以来一直出奇地镇静、沉默,没想到接了一通电话突然就哭得喘不过气来。
  医生情急下抢过她的手机:“不能情绪太激动,你这样会加速血液泵向全身的!”
  方宜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怎么也止不住泪水。脑海中尽是郑淮明的样子,他对她笑,温柔地对她讲话……她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难道这就是过去没有认清内心,上天对她的惩罚吗?
  医生背过身接起电话,快速高效地沟通了情况。在郑淮明固执地要求下,医生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机还给了方宜。
  她将缓缓手机放到耳边,郑淮明温和有力的声音响起:
  “别怕,你在医院等我。”
  这句简短的承诺带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安抚着她空悬的心。
  方宜哑着嗓子,轻声应道:“好……”
  救护车驶入贵山市中心医院,当地多蛇,有特殊开设的蛇咬专科急诊。一系列问诊、检查,等待血检结果的时候,方宜却突然开始发热,体温一度上升到了三十八度多。
  挂着退烧针,她脸色发白,满头是汗,难受地陷在输液椅上辗转。
  沈望急得团团转:“医生,就不能也注射其他血清吗?如果不对症怎么办?”
  “根据伤口和蛇的特征,已经注射过了抗蝮蛇血清,高烧可能是由于不良反应和情绪紧张导致的。”医生量过血压,严肃道,“目前没有其他的中毒反应,只能再留院观察一下。”
  贵山市中心医院年代久远,输液室并不宽敞,还有许多病人和家属。沈望带着七八个人拥在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沈望……你们先回去吧,佩佩陪我就行了。”方宜轻声说道,“我明天的拍摄让老陈先顶一下……”
  没想到她这个关头还惦记着工作,沈望心揪地打断:“你放心休息吧,我都会安排好的。”
  高烧和对未知的恐惧让方宜头昏脑涨,她信任地点了点头,靠在输液椅上闭眼休息。
  入夜,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急诊二楼的尽头。
  郑淮明从医院出来,赶了最近一班飞机落地贵山。他身上连一个包都没有拿,值班穿的白大褂随意地折在手中,朝输液室飞奔而来。
  守在门口的制片余姐一脸震惊,还以为出现了幻觉:
  “这不是……二院的郑医生吗?”
  只见一向镇定自若的男人满额的汗珠,眼里溢满焦急和担忧,步履不稳地冲进输液室。他一眼就看见了蜷缩在输液椅上的女孩,她长发散乱在肩头,额头虚弱地靠在冰凉的铁椅上,唇色惨淡。
  郑淮明的心都快疼得碎裂,既急又怕,恨不得将方宜直接搂进怀里。但看见周围不少同事看过来,其中不乏沈望的注视,他无措地上前,不知如何能让她好受一点。
  方宜烧得迷迷糊糊,看见郑淮明的一刻,强撑的委屈瞬间溃败,一下子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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