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郑淮明疼得脸色煞白,看到女孩满眼自责,嘴角竟还能勉强勾起一丝笑:“怎么,你要嫌弃我了?”
  方宜哭得更大声了,抓着他的手不肯放:“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据说那天,校医院排队的同学都以为里面的人受了重伤,不然怎么处理伤口能疼得哭成这样?后来大家才知道,哭的根本不是受伤的人。
  当夜,一张被旁观者无意中拍下的照片传到了校园论坛。
  拥挤混乱的食堂里,一盆滚烫的砂锅朝女生倾倒过去,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竟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挡下,将女友揽进怀里,他神情中带着慌张和意外,动作却那样坚定。那一瞬间,高温的汤水泼下,食堂的破旧,人潮的拥挤,周围人脸上的震惊、慌乱,无一不促成这张照片的极致氛围……
  仅一夜,这张照片就在整个高校圈传疯了。
  汤翻倒只在刹那,这样的动作只有发自本能的爱和保护。
  同学们纷纷感叹爱情的美好和奋不顾身,带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原贴的标题:“爱成这样就结婚吧”。
  那烫伤很重,留下了深深的疤痕。郑淮明即使明天去校医院挂消炎和止痛药,夜里依旧会痛得睡不着觉,整整几周才能正常躺下。
  方宜也问过郑淮明:“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他说:“没想什么,就想它绝对不能倒在你身上……”
  那时即将大四,两个人都快毕业,未来是大好的前程,明媚得如同四月春光。就像论坛里说的那样,方宜也不止一次幻想过,他们一毕业就结婚……
  郑淮明去医院上班,肯定会很忙,那她去选一家清闲的小企业,一起贷款在北川买一个小小的房子。虽然自己还不会做饭,但没关系,她会认真学,每天下厨做很多好吃的菜等他回家……
  然而,一切美好只是方宜一厢情愿的幻境。
  过了还不到三个月,初雪落下的时候,郑淮明就突然提出了分手——
  他后背代表爱意的伤疤还未愈合脱落,这段感情就已经迎来的残酷的结尾。
  昏暗的洗手间里,气氛骤然冷却,方宜咬了咬嘴唇,没有将话说完。
  此情此景多么相似,可她的心已经荒芜,就像曾茂盛的草原被大火烧尽后,只剩灰烬,再也长不出绿色。
  水龙头的水依旧哗哗地兀自流着,郑淮明的手指在冰凉中冻得渐渐麻木,他抬手关掉水龙头,水声戛然而止。他偏过头,静静地注视着她微红的眼眶,心头一颤,薄唇微启:“方宜,我……”
  “我们赶紧走吧,他们该等急了。”方宜打断他的话,喉咙有些干涩,“你……你以后要多保护自己,别总是只对别人那么好……”
  郑淮明眼神晦暗,最终只点点头。
  走出服务区大楼时,外边又开始有小雪飘落。
  方宜听司机说,最好能趁雪下大之前到碧海,要赶紧出发了。
  第二十三章 误会
  雪果然越下越大,救护车紧赶慢赶,才在茫茫雪色中驶入碧海市城区。车载广播里,刚刚他们经过的北海高速多次出现,已经发生几起因道路结冰湿滑造成的交通事故。回程的导航上也显示出一片红色。
  北海高速是必经之路,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两点。看眼下的路况,回去至少要七八个小时,郑淮明和沈望商量后,只好暂时在碧海住一晚。
  碧海市是北川周边多个沿海旅游小城之一,这几年经济发展得很快,在兴建高楼的同时,也保留了生态化的旅游特色。
  事先的安排都是郑淮明一手布置的,方宜没有多过问,到了目的地,她才大吃一惊:郑淮明竟在一个临海的百姓社区租了一套小院子。
  四处都是民用房,配套设施完整,生活气息浓厚,有当地人住,也有一些同样在此疗养的病人。走路不到十分钟,就是碧海市第二人民医院。
  沈望的车晚一步停下,郑淮明和医生已经站在院门口等待,他遥遥看向这边。只见方宜手拎了三个包,有些困难地想要抬手合上后备箱。
  郑淮明刚要迈步,沈望已经上前一步,将后备箱合上,又接过她手里的包。
  “谢谢。”方宜空下一只手,习惯性地道谢。
  沈望挑挑眉,看向一旁两手插兜的郑淮明,挑眉问:“你不搬行李吗?”
  “沈先生先进吧,我还要等设备过来。”他淡淡道。
  方宜没有察觉到郑淮明若有所思的目光,注意力都在这小院子里。
  走进院门,便是一个大约七八十平的空地,有几处简单的花圃和景观,东侧放置一张古朴的石头桌,还搭了一个秋千,很像是南方水乡的小院子。
  苗月一见就兴奋极了,要郑淮明推着她到处转,不知不觉走到她身边。
  方宜有些惊讶:“你从哪里找的这样的房子?”
  “以前有同事调来碧海的,让他推荐了一下。”郑淮明解释,似是有些不满意,“租的太晚,能选的房子里这间最好,但只有两个房间。”
  他这人办事终归是靠谱的,方宜礼貌地笑了笑:“不小,我和苗月两个人,之后即使请护工,也够住了。”
  碧海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将租用的医疗设备搬进房间,一位护士从门口探出头来:“郑主任,麻烦您来看一下。”
  郑淮明却没有理会,而是目光略有深意道:“可我过来就不方便住了。”
  他话里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但方才车上和沈望的对话让方宜心有余悸,她一时不敢直面他。
  “你工作那么忙,不用过来,你就这么不信任碧海的医生?”方宜笑着含糊道,转而回身去招呼其他人,“雪下大了,外面冷,大家先进房间里吧。”
  女孩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小跑着去接沈望手里的东西。
  郑淮明驻足几秒,还是应了护士的呼喊,大步走过去。直到他完全背过身去,方宜才敢回头看他。
  雪花纷纷落下,郑淮明站定在门边,微微低头,拿着一沓资料和医生护士讲着什么,神情温和。有细碎的雪花飘到他的镜片上,他轻轻摘下,修长的手指捏住镜架,拿出眼镜布擦拭,动作慢条斯理,依旧耐心地说着话。
  这样的场景,方宜似乎见过很多次,他对待别人永远是温和的、善意的、礼貌的……
  可这副皮囊下的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方宜。”沈望的叫声让她回过神来,“洗手间的水龙头好像坏了,我车上工具箱里有扳手,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这个小院有月余没有人住过,又是寒冬,到处落了灰尘,需要简单打扫。
  方宜去车里寻来工具箱,沈望将袖子挽起,拿着扳手,利落地将水龙头拆下来。龙头上有不少铁锈,蹭在他的手指上,他丝毫不在意地继续动作。
  “你怎么什么都会修?”她一边看,一边惊叹。在法国的时候,不少东西都是沈望修好的,大到拍摄设备,小到宿舍里的灯泡,没有什么是他一双手弄不好的。
  方宜眼睛里是真的惊讶与赞叹,亮晶晶的。苗月也凑上来看,两个小脑袋都凑在他旁边。
  沈望听了直笑,乐呵道:“小意思。”
  他摆弄了几下,扭开水龙头,果然淌下了细细的水流。但水还是断断续续的,沈望用力往左一掰,水“滋啦”一声溅了出来——
  “呀——”方宜小声惊叫道,抬手住脸。
  那突如其来的水花飞到了脸上,凉冰冰的。
  沈望连忙把水龙头关上,三个人都被淋了一脸的水,对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
  “失误,失误……”沈望不好意思地笑。
  苗月觉得好玩,笑嘻嘻道:“你拿东西敲它,水龙头生气了。”
  方宜也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苗月把水擦干净。她挡了一下,除了头发上的水珠,基本没有湿,倒是沈望,脸上湿淋淋的,全是水。但他手上都是灰和铁锈,只能拿袖子艰难地蹭了几下:“你帮我擦擦。”
  “让你小心点。”方宜眉眼弯弯,轻松的氛围下,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去帮沈望擦脸。
  指尖捏着纸巾触到沈望的脸上,薄薄的纸吸去了脸颊的水珠,随着动作左移,是他的鼻梁和嘴唇……方宜后知后觉有些别扭和生涩。
  她能感觉到沈望眼帘微垂,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面对面站着,这样的距离好近,他们相熟这么多年,都是朋友间的互动,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
  沈望的长相是硬朗大气的,眉骨很深,略显痞气,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嘴唇干燥而略显粗糙,却透着一股历经风霜的成熟。
  越来越靠近嘴唇,方宜的手怔怔地停滞,不敢再往前……
  沈望似乎也意识到她的为难,他笑了一下,替她解围:“哪里有脏东西吗?”
  他一边问,一边飞快地用满是脏灰的手直接去抹下巴上的水,直接留下了深深的两道灰迹,看起来十分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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