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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锈色 第11节

  “别人不一定知道戒指的用途。”江雨洮解释:在船上捞起的断肢有阮玉本人的,另有女子的,或许死的便是时常形影不离的夫妻二人。
  包括朋儿在内,沉青谷的几位弟子似乎都认得这戒指。
  “他们或许并不清楚戒指是钥匙,而只是认得戒指的主人。”江雨洮说,“他们知道阮玉死了。”
  “你用戒指来试探沉青谷的人?”
  江雨洮点头:“如今我是‘袁氏镖局’的人,他们又不知我如何拿到戒指、或是知道了多少事。他们会试探我。但越是试探,暴露出来的事情就会越多。”
  孙荞对他生出几分佩服。“遇到袁拂是意外,你原本怎么打算的?”
  江雨洮不说:“总之现在一切情况对我而言有好处。若是阮玉夫妇当真死在沉青谷,或者当真因沉青谷而丧命,这件事便是我的筹码。”
  “你要跟苏盛南谈判?”孙荞忽然感到,眼前为情所困的青年竟有一种鲜见的天真,“沉青谷为了‘甘露仙’能做出一个仙衣诞,苏盛南会愿意把这么珍贵的人交到你手上?”
  江雨洮在月色中笑了:“他视她如衣上饰品、发梢青簪,随时可抛可换,不值一提。”
  如泣如诉的歌声,随着风的流动包围了孙荞。
  江雨洮的目的与她是有冲突的,她要打听消息,还要恳求苏盛南救小寒。江雨洮承诺,他会谨慎行事,确保孙荞和小寒得到想得到的东西之后,再着手谈判。孙荞不知是否该信他,但聊到“甘露仙”时,江雨洮脸上流露的真情又极难骗人。
  相信一个骗徒是危险的,谎言于他只是信手拈来,连编造都没有难度。孙荞静静站在树梢尖端理清思绪,此时忽然听见密林之中有人跑动。
  跑动声很轻快,那人应该矮小瘦削,啪嗒啪嗒啪嗒,对路线没一分犹豫地在林中飞快穿梭。孙荞立刻矮身,隐入树丛之中。她像一只真正的鸟儿,在树枝与树枝之中穿行,紧紧地跟着那脚步的方向。林中原本隐藏的巡视者动了起来,但没有一人能跟上孙荞的速度。孙荞甚至能听见他们焦灼的吸气声。
  前方是明亮的山崖,林间奔跑的人止步,朝山崖外甩去一包重物。
  几乎同时,孙荞从树上跃出,朝那包东西抓去。她清晰地听见崖边那人压低的惊呼,是少女的声音。龙渊刀鞘猛地扎在山壁上,孙荞足尖勾住那包东西,轻轻一挑,用手抓紧。包袱没有裹紧,在震荡中散开,她才把包袱布抓在手里,包袱里的东西已经散落。
  是大块大块的肉。
  孙荞霎时毛骨悚然!她手里的也并非包袱皮,而是一件女子外裳,布料柔滑细腻,绣工精致。布上黏糊糊的,孙荞不禁松开了手。包袱皮朝下方漆黑的澄衣江飘落,孙荞抬头看山崖,见到的是好几个戴着树枝面具的脑袋,从山崖边缘、从树丛中静静地探出,俯视挂在山石上的她。
  背脊冷汗流了好几道,孙荞低吼一声,抓紧刀柄用力上跃。平稳落地后,只听见丛林中一片野兽奔突之声,哗啦啦哗啦啦,细细的潮水一样四散,难以捕捉。
  孙荞回到小楼,袁拂正在找她,走近了忽然朝她动动鼻子。她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手,那些显然是人的肉块,被切割过的,血已经凝固,因为山谷炎热潮湿,隐隐散出怪味。她只把自己的目的告诉袁拂,关于江雨洮的事情一点儿没说。今夜发生的事情她也没有提,与袁拂道别后便回到自己与小寒的房间休息了。
  但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袁氏镖局的人在外头说话,孙荞唤醒小寒,出门发现精神奕奕的江雨洮和初四也在。“走,去看甘露仙。”江雨洮面色苍白,但双眼明亮,不住催促,“今日他们将在螺音口祭祀山神。”
  孙荞对这位甘露仙毫无兴趣,只是看向袁拂。袁拂侧头低声道:“我与苏盛南相识,见到他就为你和小寒引见。”
  螺音口位于沉青谷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螺旋下陷的深邃洞口,就像诞生“甘露仙”的深井。洞壁凿了通道与无数可容纳数人站立的洞口,浓绿色的藤蔓披挂在石头上,勾勾缠缠,杂色的花朵如小瀑布一样垂落。他们来得迟,通道与洞口里几乎都站满了人。
  人人脸上戴着树枝面具,低声兴奋地交谈。在一片嘈杂的低语中,也间杂着几个紧绷肩膀、杀气弥漫的江湖客。孙荞本来就认不得如今的江湖人,戴上面具后更觉得陌生,干脆抬头四处看。
  芦笙与萧声从螺音口中传出,一时间钟鼓齐鸣。人声霎时静了。从最高处的山崖上飘来纤长人影,江雨洮忽然拉紧孙荞衣袖,示意她细看。
  从天而降的女子没有戴面具。她双目半掩,身披雪白长衣,云霞一样飘来。
  初四与小寒同时倒抽一口凉气,几乎屏住了呼吸。他们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令人难以忘怀的面目,哪怕只是一眼,便已经以仙人之姿铭刻在他们魂魄与血肉之中。
  袁拂侧头正要说话:“这位便是苏盛南的……”
  孙荞却圆睁着眼睛,往人群猛地扎了进去。
  她奋起全身力气,因惊悸和狂喜而浑身悚然。穿过人群像穿过狭窄的山缝,她最后无法前行,干脆双足一蹬,跳上身旁老松树,摘下树枝面具一把甩开。
  “缪盈!!!”孙荞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喉咙还能发出这样年轻的、快乐的声音。
  “甘露仙”闻声抬眼。
  那是似仙人,也似故友的一张脸。
  然而“甘露仙”并没有回应孙荞的呼唤,她缓缓落入螺音口,像坠进一口深井。
  第18章 暝暝歌05
  缪盈来到孙家那年,孙荞五岁,缪盈则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她年纪跟孙荞差不多,瘦得皮包骨,比孙荞高出半个头,孙荞喊她“姐姐”。缪盈哑着声音说:你喊我名字就行。
  孙荞的娘亲是赵喜月,江湖上薄有名气的双剑女侠。她外出访友,路过一个乱葬岗,发现了正从尸山上爬下来的缪盈。她把缪盈扶起来时,缪盈头脸上爬满了蛆,浑身脏污不堪,只有一双眼睛还明亮,骷髅般的手紧抓赵喜月的衣角不放,仿佛知道眼前妇人就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活下去。这是缪盈在遇到赵喜月之前人生唯一目标。
  缪盈生在烟花地,从小身子羸弱,重活干不了,又因为年纪太小不好卖身挣钱,尴尴尬尬地勉强活着。母亲不出意外得了花柳,又不出意外地从精致漂亮的楼阁移到后院的平房,谁掀开门帘走进去,谁就能享用,一次十文钱。母亲就这样靠着一次次的十文钱和姐妹们稀少的援助,活了整一年,除夕时断气。一说起破床褥上已经不成人样的娘亲,缪盈连牙关都格格颤抖。
  她离开妓院,流浪街头。那一年春寒持续很久,她在街头冻僵,被人当做尸体拎上板车,却又在乱葬岗里睁开了眼。她能活下来全因赵喜月,她也无限感激赵喜月。这感激太大太重,压得她在孙家怎么都抬不起头,肩膀缩得比奴婢还要低。
  她出生和生活的地方太讲尊卑,她因此也太懂得尊卑。
  孙家没什么门第观念,夫妻二人再加一个孙荞,还有一些零零散散上门学艺的弟子,没大没小又亲又疏的。孙荞也只在第一天叫她“姐姐”,之后便亲亲热热喊她名字,病了痛了要找缪盈,笑了哭了,从外头回家第一件事便是大喊“缪盈”,仿佛世上所有大事小事,都值得跟缪盈细细分享。缪盈被孙荞父母收为弟子,同孙荞一起学些防身护体的腿脚功夫。她俩会在同一天庆祝生辰,跟世上所有真正的姐妹一模一样。
  长到十一二岁年纪,孙家的弟子中有人偷偷给缪盈送簪子珠花。孙荞什么都不懂,只晓得分缪盈收到的礼物,好吃的她先吃,好看的她先戴。赵喜月不敢在缪盈面前提,但孙荞听过她跟父亲叹气:看缪盈模样,她娘亲定是世上难得的美人。父亲接话:无傍身之物,无依恃之人,对女子来说,美貌便是伤自己最狠的刀剑。
  孙荞当时还不懂,只知道缪盈确实是她见过的人之中最好看的。她站在什么地方,自然就成一幅画,她在人群中回头,像灰扑扑山崖上乍然跃出的一株山桃。孙荞听见弟子们聚在一块儿议论好看的姑娘家,一谈起缪盈,口若悬河的年轻子弟纷纷都憋红了脸。这再平常不过的两个字忽然成了禁忌,谁先脱口说出“缪盈”而不是“缪姑娘”,得受旁人一顿好打。他们都会注视她,却又不敢贸然靠近,看她是看画中仙诗中人,是遥望一段最好的风景。
  人人都觉得缪盈美得柔软飘渺,温柔无害,直到十五岁那年中秋——缪盈杀了一个人。
  中秋有灯会,姐妹俩总会约上相熟的朋友一同上会游玩。俩人在河边放花灯时,孙荞不慎把自己头上珠花甩进花灯,随着水流漂走了。她俩追着那花灯一路疾跑,总算在一个桥洞附近找到。缪盈提着裙摆跳进水里捞花灯,听见桥洞中传来低低的哭声。
  后来面对官府询问,缪盈是这样说的:捞花灯时遇到那年轻人,对方试图对她不轨,她慌乱之中抓起河边小船的木桨击打那人脑袋,不料竟把人打死了。
  实情只有缪盈、孙荞和那个被她们救下的小姑娘知道。衣冠楚楚的青年在黑暗桥洞中剥下小姑娘的衣裤施暴,被哭声吸引的缪盈湿淋淋地往桥洞里走。她没有一分犹豫,更没有一丝留手,举起右掌,对着那颗正全神贯注的头颅重重拍下!
  孙荞跑到桥洞时,那人已经倒在缪盈脚下。缪盈检查了小姑娘的伤势,立刻转头让孙荞把人带走。花灯巡游的队伍很快就要来到这里,她们可能会被发现;七窍流血的青年衣着价值不菲,腰上还有十分昂贵的佩玉,他不是寻常人家,后续将麻烦不断。
  “我不走!”孙荞不肯,“我来把他弄走,我知道这条河能一直流出城外……”
  “荞荞,听我的!”缪盈双目明亮得让孙荞感到陌生和害怕,眼前人与缪盈长得一模一样,却连声音语气,都与平常温柔可亲的缪盈迥异,“她受了伤,你赶紧带她回家找师父师母诊治,但不要说今晚的任何事。理由你自己想。敢在这地方行凶,这男的也许是惯犯,不知玷污了多少女人清白,我是替天行道,不会有问题的。”她仿佛在瞬息间盘算好了一切,踢一脚那尸体,转头去靠岸的小船上拿来一根木桨。
  孙荞把小姑娘扶起才发现,小姑娘的双臂被折断了。她在这瞬间窥见了世间从不示人的狰狞,霎时毛骨悚然。缪盈催她快走,游行的钟鼓乐声渐渐近了。孙桥咬牙背起小姑娘离开,她和停止哭泣的女孩回头时,缪盈在她们身后对着尸体高高举起了木桨。
  后来情况确实如缪盈所说,有司调查后没几天便将缪盈释放了。
  这案子轰动全城:城中大家都知道的美人儿,杀了城中大家都知道的纨绔。
  堂审缪盈时府衙门口挤满了人,释放缪盈那一天也熙熙攘攘。这事儿虽然不是缪盈之错,但缪盈在牢里也受了皮肉之苦,离开大牢时忽然有许多人冲上来,污言秽语、拳脚纷乱。孙家的人护着缪盈离开,那些看她像画中仙诗中人的年轻弟子挡在缪盈身前,孙荞紧紧牵着她的手,只要有人靠近缪盈,她就像护主的小狗挣起浑身毛发,亮出尖牙。
  缪盈戴了一顶纱帽,但她比任何人站得都直,走得都稳。
  你别怕,我保护你。孙荞说。
  人声嘈杂,缪盈握紧孙荞的手,侧头温柔地低笑:“我死过一次的,荞荞。我什么都不怕呀。”
  她永远挺直脊背。她眼睛里永远藏着活下去的火光。她学到的武艺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别人。她不可能成为沉青谷中面如死色、目无表情的“甘露仙”。
  孙荞胸口一时翻涌着令她愤怒又想哭的浪潮,她冲到螺音口边缘,若不是被袁拂及时拉住,怕是已经随着缪盈一同落了下去。袁拂把她拉到身边,在她脸上扣上树枝面具,迅速拉她回到人群之后。
  孙荞忽然想起一件事:“袁拂,你来过我家,你见过缪盈的……”
  袁拂食指悬在她唇上,轻轻摇头,耳语道:“别冲动。缪盈没事,你放心。”
  此处看不到螺音口的情况,甘露仙的歌声果然从螺音口之中传出,是昨夜听过的那种仙人般轻忽轻盈的声音。
  孙荞却听得心中如被大石填满。
  “你随二哥离开之后没有多久,缪盈便嫁给了苏盛南。”袁拂示意她看螺音口上的台子。沉青谷谷主苏盛南正在台子上欣赏甘露仙的表演,他确实是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孙荞心口一沉:缪盈喜欢英雄人物,喜欢好看有魄力的男子,苏盛南至少看起来,确实是缪盈会因之心动的人。
  但那方才那匆匆一瞥,绝不是幸福的面貌。
  孙荞忽然想起江雨洮的话:要从沉青谷这个地狱中解救“缪盈”。
  她匆忙回头,不料江雨洮已经站在身后。
  “今晚我去见她,你来么?”江雨洮问。
  第19章 暝暝歌06
  孙荞有许多问题想问缪盈。怎么决定嫁给苏盛南?怎么再也没联络过自己?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分离的六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寒的手怯怯地牵住了她的。这带有凉意的手让孙荞回神。她先答江雨洮“我跟你去”,再对袁拂说:“现在就带小寒去见苏盛南。”
  甘露仙的歌声结束后,无数被露水打湿的花瓣从螺音口落下,覆盖了站立在底部的她。袁拂带着孙荞绕路而行,走到一个高处,恰好可以俯瞰螺音口,袁拂提醒她细看。缪盈正在螺音口底部的台子上缓缓走动,随着她的步伐,一种金属与石头摩擦的声音传来。数根铁链从深洞石壁中生长而出,像藤蔓一样缠在她的脚踝和腰上。她闭口不唱,脸上带着一种奇特的缥缈的微笑,轻快地缓慢踱步。
  孙荞心如刀绞。还未见到苏盛南,她就已经把苏盛南恨上了。
  今日只是“仙衣诞”的第一日,主要目的似乎就是向所有人展示缪盈。苏盛南原本与几个人在聊天,他与袁拂似乎交情不浅,见袁拂走来,立刻撇下其余人,笑吟吟地张开双臂。袁拂没有与他拥抱,而是牵起小寒来到他面前,三言两语把小寒情况说清楚。
  孙荞站在袁拂身后。袁拂没有介绍孙荞,苏盛南也未见过孙荞,只是看她两眼,把她当做袁拂带来的伙伴,没有搭话的打算。孙荞得以仔细观察苏盛南。
  沉青谷年月悠久,但直到落在苏盛南手中,名声才越来越大。他经营沉青谷,也经营自己的名声与地位。但他本人也并非沽名钓誉之辈,检查小寒片刻便说:“她应当是受过巨大打击,一时承受不住,才会发病。小姑娘,你娘或是你爹,可有人一出生便带着顽疾?”
  孙荞立刻想到那位长了尾巴的“雾隐山神”。
  苏盛南很快找到症结:小寒的“疯病”其实从母亲身上继承而来,雾隐山脉中确实有许多孩童患有与生俱来的“疯病”,这跟他们出生时异于常人的形体有一定关系,仿佛是神灵造人的时候,给这些雾隐山的孩子统统安排了有疾、有异的命运。小寒的母亲是幸运的,她远遁深山,与人世隔绝,生活平静快乐,因此也从未有发病契机。小寒不巧,目睹了一场杀戮。
  “不好治。”苏盛南说完,见小寒目光中绝望之色,低头对她微笑道,“但我沉青谷能治。”
  孙荞问:“怎么治?”
  方才在螺音口附近大喊缪盈名字时,袁拂及时把她拉入人群,苏盛南没有看到孙荞。如今孙荞脸上罩着树枝面具,突然开口提问,他没有露出被冒犯的不悦,耐心道:“这种根子上的疾病难以拔除,但可以通过练习武艺、强身健体来维持稳定与平衡。此外,沉青谷药物颇多,她若是失控,只要及时服药,便能压制病情。如此双管齐下,定无大碍。”
  他说得头头是道,小寒双目闪亮,十分高兴。唯有孙荞不信服,又问:“什么药?”
  苏盛南看她一眼,立刻转目去瞥袁拂,面上仍有笑意。袁拂随口扯个谎:“她带妹子寻医问药,多年无果,心中难免焦虑。还望谷主海涵。”
  “放心吧。”苏盛南对孙荞说,“来了沉青谷,又是袁三弟的朋友,苏某定为你妹子找到最合适的药方。”
  “谷主真是好人!”回去路上,小寒蹦蹦跳跳。
  螺音口的人已经渐渐散去,孙荞经过螺音口,愕然发现缪盈竟然还在深洞的底部。她从螺音口上俯瞰,缪盈正坐在那一片过多过盛的花瓣中喝茶,平静得就像临床小憩。
  “缪盈!”孙荞压低声音喊,但缪盈没有抬头。她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听而不闻。
  孙荞不信任苏盛南,即便他答应为小寒诊治。六年前她出嫁时确实匆忙,彼时缪盈离家去祭拜母亲,她甚至没能和缪盈见上一面,只能留信让她来找自己。夫妻俩虽然不中意接待江湖人,但缪盈不同:缪盈那时候算是孙荞世上唯一亲人,她不可能不见。
  但缪盈从来没回信,也从来没去过融山。六年间她人间蒸发,孙荞难问难找。袁泊提议让袁氏镖局的人帮忙寻找缪盈下落,但已经决心彻底断绝江湖关系的孙荞最终还是拒绝了:缪盈比她更适应江湖,比她更能识别人心,缪盈如今一定仍是安全无虞的。
  她没料到自己大错特错。
  夜晚,还未完全恢复的江雨洮带着孙荞离开小楼。他确实熟悉沉青谷地形,在林中转了几个弯,便遇见树上值守的朋儿。朋儿与江雨洮没说一句话,只点点头,示意两人跟她走。
  他们仍往螺音口方向走去。静夜中又听见缪盈歌声,细弱的哼唱,隐隐的快乐。螺音口附近静无人声,江雨洮毫不犹豫,当先跳了下去。他故意跌在地上,哎哟地痛叫,果然逗笑了缪盈。
  江雨洮坐起来,与侧坐的缪盈面对面。“我来救你。”
  缪盈笑笑:“嗯。”
  江雨洮又说:“我没有骗你。我说了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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