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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179节

  秦诏吻了吻他的耳尖,笑起来:“打仗,我兴许强,可那些,我却未必做得到。燕珩,我并非愚蠢。而是,我知道,你是明君,这个天下搁在你手里,最合宜不过。”
  “老百姓不需要两个王君。更何况,你是我心爱之人。”
  “人人骂我糊涂,却不知道,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我能陪着心爱之人,将这山河万里看遍,已经是许多人所奢望的了。”
  “若有一日,你不爱我、乃至要杀我,都不要紧,无非是伤了我的心。”秦诏缓声道:“倘若是你变了心性,要做个昏君。待那一日,秦王纵是垂垂老矣,也能提得动刀。”
  听见这话,燕珩非但没有说生气,反而露出笑来。
  那话带着几分释然——“秦诏,寡人……没有错看你。”
  秦诏贴着他,又抬起眼来,去看那细密星辰:“咱们二人的心,是一样的。燕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所以,你褫夺我的权柄,收回秦土,我也不会介意。”
  得了这句话,燕珩才安心下来几分。他转过脸去看秦诏,得到人一个默契的眼神。秦诏道:“你将我养大,难道还不知我吗?”
  燕珩扣住他的下巴,去吻他。
  夜风吹拂起来,将那墨发撩的飘扬,有紧密重叠的影绰,被投在地上。月光将两人的头发也渡了银光,仿佛这一刻,便是白头。
  秦诏感觉,这个吻和平日并不同。
  那不是天子吻他,只是燕珩在吻他,分外缱绻和柔情。褪去帝王华袍,在浮光山之上,不过只有一对璧人惺惺相惜的平凡爱恋。
  两日后,祭天祈福。
  天司卜筮得大吉,卦象见日月同辉,帝王长身玉立,在灿烈日光下,柔声唤:“秦王有定世之功,当与寡人,同燃此香。”
  祭天焚香之后,才不过一个时辰,天降暴雨,连下三日。
  秦诏站在廊檐下,扭头看燕珩:“该不会是我……”
  “胡诌。”燕珩站在他身侧,哼笑:“何时,你也信起了这等鬼神之说?”
  秦诏去抱他,委屈道:“可,方才还好端端的。”
  燕珩捏着他的下巴,戏谑瞧他:“就算有这等鬼神之说,那又如何。你是寡人选中的人,寡人倒要看看,何等天命能左右?”
  三日后,天方出晴,阴霾尽散。浮光山南,可见碧云万里,彩霞弥散着橙粉色的光辉,照耀漫山遍野,一道横亘的七彩云桥,俯照山河。
  民间都传,天子祭天归元,神降异彩,此乃大吉之兆。
  闻呈韫不辞辛苦赶来与燕珩禀告,“大喜,王上大喜!三日暴雨,灌满大渠,已关长闸,蓄漫两岸!按理,过了秋日,不该再有这样的暴雨,若是蓄水,怎么也得等明夏了。小臣本来还犯愁,明年春日可怎么办——这下好了!”
  燕珩点头,将人扣下,又聊起水利之事。
  有这位坐镇,秦诏并不犯愁政事,待看过云桥之后,一大早便赶着去了后山。
  山间溪流漫灌,沸腾着飞溅出白色水花,秦诏解了外袍,挽起裤腿,正在河里捉鱼摸虾。
  楚阙和符慎站在一边看他,笑话人道:“哟,秦王祭天,出来倒是放风了。怎的自己过起日子来了?”
  秦诏道:“燕珩在处理水利之事,没空理我。我来捉鱼给他吃,上好的水鲜,难道不好?”
  楚阙道:“咱们王上,也忒的痴心。”
  符慎乐呵呵道:“你想不想吃鱼?我去给你抓?”
  没大会儿,三人都钻进水里去了。符慎举着自个儿上战场战无不胜的长戟,低头找鱼,那锋利戟尖一扎一个准儿,没大会儿,就甩了两三条肥鱼出去——
  楚阙问秦诏:“王上为何不带侍卫,偏要咱们自己捉?”他不得法,累得满头汗,毫无收获,那长矛尖还得防着扎到自个儿的脚,遂气笑道:“这样要捉到什么时候去?实在太累。”
  符慎笑话他:“你可真娇气。”
  楚阙“嘿”了一声,刚要申辩,却叫秦诏摸出一条蛇来,塞到他怀里,那柔软无骨的长虫乱钻,吓得人“嗷”了一嗓子,“扑通”坐水里了。
  “妈呀——。”楚阙连滚带爬往岸上跑,浑身都湿淋淋的。
  秦诏从水里捞起蛇来,爽声大笑道:“哎,胆子还这么小!楚阙,瞧你那点出息!这么多年也不长进……”
  楚阙吓得半死,敢怒不敢言地瞪着秦诏。
  符慎心里也有些发毛,便往后躲了躲:“小心有毒,王上。”
  秦诏扯过他的长戟来,握着七寸将蛇在那上头狠划一道,血淋淋地剖出蛇胆来,抛给他:“喏,尝尝。”
  符慎恶寒:“不要吧……”
  秦诏“啧”了一声儿:“你懂什么,此物滋补。”说着他递给人一个神秘兮兮的坏笑:“你还年轻,不懂得内里!爷们儿,就该吃这个。”
  符慎摇头:“滋补?臣不用滋补,臣壮得很。”
  秦诏捣了他一下:“听本王的,保管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爷们儿。”
  符慎没听全懂,半信半疑:“果真?”
  “那是自然,本王什么时候骗过你?”秦诏怂恿完人,又去看楚阙,笑道:“你小子,吃不吃?本王也给你捉一条尝尝——?”
  楚阙傻愣在那里,看见符慎果真将那颗蛇胆吞下去了,惊得五官扭曲:“符慎,你、你你……”
  符慎整个脸都皱了起来:“王上,好难吃。”
  “呕。”
  “呕。”
  符慎是真心想呕,楚阙是下意识跟着犯恶心。
  秦诏笑道:“你吐什么?没毒。”
  燕珩来“视察”的时候,就瞧见这幅场景;那俩小崽子半跪在那里,乱呕个不停。
  秦诏手里还拎着一条新捉的呢。他大言不惭:“我捉回去,给燕珩吃。”
  楚阙和符慎对视一眼,继续呕:秦王的好意,实在不是谁都能接受的。
  燕珩轻咳一声,微微蹙起眉尖来,仿佛困惑:“你们三人,这是作甚?”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还好,符慎和楚阙反应快,忙站起来,试图打理干净身上的水痕和泥土,好叫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们行礼:“叩见天子,我们……我们在看,在看秦王捉鱼。”
  燕珩本想说句“成何体统”,但看见秦诏将蛇打了个结挂在脖子上,一手扣着鱼鳃,直起身来,朝他露出个惊喜的灿烂笑容,顿时被逗笑了。
  “你……”
  秦诏浑身还淌着水,有一半是方才楚阙扑进水里,倒腾湿的。
  “燕珩,你来啦。”秦诏提起长戟往回走,抬手将鱼甩出去,又扯下脖子里的蛇来。他才要往上递,瞧见燕珩那个警告的眼神,愣是没敢动作——“燕珩,这个,这个是给你尝尝的。”
  燕珩:“……”
  他扭头去看符慎,符慎瞥见那玩意儿,下意识就想呕,他忙跟燕珩告状道:“万万不可!天子尊贵,您可别吃,不、不好吃。”
  ——秦诏被人罚住,往地上一跪:“燕珩,你不喜欢吃吗?我还捉了鱼。”
  符慎一看那架势不对,忙给楚阙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掀起袍子来,将鱼“兜”进去,手忙脚乱地告退了。
  燕珩轻轻叹气,仿佛捉顽皮小子回家似的——“瞧瞧你身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若是有毒怎么办?”
  秦诏笑道:“不会的,燕珩,我叫符慎尝了,没毒!”
  符慎若是听见这句,才要冤枉哭呢!
  燕珩失笑:“快放了。堂堂秦王,摸鱼捉虾……也不怕叫人瞧见,笑话。”
  待秦诏将那蛇丢了,燕珩才去扶秦诏起身,拿帕子替他擦了擦脸颊上的热汗:“才一会没瞧见,便不知作出什么花招来。亏你将及而立的人了,还这样顽皮。”
  秦诏去吻他,叫燕珩避开了。
  ——“脏兮兮的,离寡人远些。”
  秦诏恶劣地扑进人怀里,搂住他的腰,将人身上也弄湿,而后咬住人的唇乱吻:“燕珩,我可是你夫君,不许嫌弃我。”
  燕珩偏过头去,到底还是没躲开。
  秦诏吻人吻足了,方才拉着他坐下,那雪白的袍衣很快就沾了许多脏污。秦诏捋起人的袍衣来,然后解了他的鞋靴,“燕珩,我帮你洗洗脚,好不好?”
  “寡人方才已经说了不好。”
  但是那句“不好”有什么用呢?
  秦诏仍旧我行我素,将人的脚搁在溪流之中了。那清溪带着沁润的凉意,钻过人的脚趾缝隙。水光粼粼,将那雪白玉足映得仿佛一块羊脂玉。
  秦诏摸着人的脚腕:“燕珩,你从来没到过这种地方吧?”
  燕珩点头。
  莫说踩进小溪了,就连袍衣都不曾脏过。秦诏将谪仙似的燕珩,拉进人间凡尘里,仿佛这样,才能给他留下无比浓重的痕迹。
  可是,不知为何,燕珩心底,却泛起一阵奇异的感受。
  下过暴雨之后的浮光山,连空气都弥漫着一种绿色的汁液气息。自脚底传来,那清凉水痕,几乎将他的心也打湿了,苍翠林木斜着打在阴影,罩在两人身上,然而入目处,绿色被日光照得闪烁着白光,几只蜻蜓伏在远处的水面上,微微跃动,耳边,还有鸟鸣声,水流潺潺拍打在石头上的脆声……
  燕珩垂眸去看秦诏。
  这位人前威风的秦王,正撩起水花来,细细地抚摸他的脚背。那神情,郑重而认真,仿佛擦拭着一块稀世珍宝——那样的姿态,虔诚。
  “燕珩,若是有来生,我可不做什么秦王,你也别做天子了。”秦诏抬头看他,那双眼睛含着亮光:“咱们二人,种地、行商、打渔,做什么都好,只要能早早地守在一起。”
  燕珩轻笑起来。
  他仿佛并不将这话当真,“那寡人倒不知,去哪里捡你这小儿去了。”
  秦诏定定地看着他:“燕珩,不妨碍的。你在哪里,我便去哪里——你总会找到我的。”
  第121章 不自知
  燕珩逗他, 笑道:“你若想,寡人赏你一块田,许你两方塘, 叫你去种地,捉鱼。”
  秦诏摸着他的脚腕, 眷恋道:“那也是和你一起。正所谓凤皇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 燕珩, 我可不会叫你吃苦,我更不敢。”
  燕珩哼笑。
  秦诏便捉了他的脚, 抵在唇边吻。
  “燕珩,如今‘天降吉兆’, 咱们也祭天告祖,万事齐备了。是不是,此番回去, 便要宣布咱们的婚事了?”
  “待迁都之后。”燕珩算了算日子, “便定在年关吧。”
  秦诏惊喜:“真的?”
  燕珩点了点头:“嗯。”
  秦诏喜得扑上去,将人压倒在草岸上, 吻着他的唇, 哼唧道:“那……咱们现在是不是不须清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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