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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117节

  这会儿,察觉要挨骂,秦诏才乖乖松开人,往后退了一步,瞧着又冤枉又委屈,只小声道:“父王,我只吃一吃,并不做别的。”
  秦诏得逞,认错无虞。
  反正吃都吃了,再怎样都晚了。
  燕珩转过身来,因不悦而挑眉,可眉眼并耳尖都染上了粉色,趁着雪白肌骨,越发的添染风情。叫人惹得腹中冒火——他倒想要了秦诏才好!可眼下时机不算对。
  他是想放人走,可这小子却不识相,几次三番招惹他。
  眼见燕珩脸色变化,缓慢地沉下去,那眉眼间略含愠怒的粉色,都褪成了冷淡,只剩富有深意的眼神,仍旧紧紧锁在自己脸上,秦诏心里发紧,当即反客为主。
  他主动凑近前去,拉住人的手腕往自个儿心口搁:“父王,我……我情不自禁。您知道我的心,对吗?……就算您不知道,我也得说给您听。以前,您不叫我说,拿天下最威风的王权压着我,我年纪小,也害怕,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都藏起来了。”
  燕珩冷哼一声,没说话。
  “可这些年,我越想越明白……父王,您知道的,我对您,全是爱,再没别的了!再有看,我也知道……我在您心里,必也跟旁人不同。”
  秦诏想伸手去抱他,却被人拿手指抵心口,压住了:“嗯?”
  “父王,您总是这样叫人乱猜,心肺胡想,难道真要待哪一日,只能瞧见我尸身回转的时候,才肯说一句真心话吗?”秦诏焦灼,不知觉间又将他父王的威胁抛诸脑后了,他总是这样,热切的时候,眼前这位就不再是燕王,而是他满心里去牵挂的美人儿。
  秦诏微微俯身,去啄人的唇角,那口气轻柔,带着讨好和商量,只跟人低声说道:“燕珩,你再等等我,待我胜了,我什么都给你——好不好?我知道你眼下不全信我,可我这颗心,没法儿再真了!——”
  燕珩不说话,嘴角翘起弧度,眉眼的审视投了过去。
  被人用那种眼神看着的每一秒,都仿佛在火上烧、油锅里滚。秦诏并不能完全解释清楚,于是,肺腑难受、心里发堵。可那位无意间的眸光,却又将他驯的骨头缝儿里发麻。
  “你给寡人?——”燕珩扯住人的衣襟,要他低下身子来,同自个儿视线持平,那口气里的不屑,仿佛尖锐的针刺一样,轻轻扎痛着这位年轻的秦王。
  燕珩冷笑:“好个信口开河的小儿,你凭什么给寡人?又能给寡人什么?……天下?嗬。那本来就是寡人的东西。”
  秦诏沉默,盯着他看,脸上的表情压下去,瞧着冷厉。
  燕珩勾唇,扬起下巴,仍旧带着荣威逼问他:“嗯?怎么不说话?”
  四目相对,危险和挑衅……激荡起来。就在燕珩眯起眼来,准备问罪的时候,对面那张脸猛地凑近了——“啵!”
  燕珩:……
  秦诏复又露出笑,并不答他的问题,只说:“燕珩,你可真好看。你知道吗?原先书上说,为博美人一笑,裂缯帛、燃烽火,现在想来,竟有几分道理。”
  看似风马牛不相及,背地里却藏着秦诏的答案。
  不过,秦诏说得隐晦,燕珩却听得明白,他冷哼:“糊涂。”
  “正是,他们糊涂。”秦诏盯着人,双眸亮盈盈的,含着笑道:“因您教我的,都是不糊涂的法子。所以,我要做的,也是体贴臣民的秦王……我还不知道能给您什么,总之…不只是我的尸体,更不只是眼前的战火。”
  秦诏忍不住伸出手去,用指尖怜惜而轻柔的拨弄着人乱了几分的发,他欲要将那险些垂落的墨发,替燕珩挽在耳边,可还不得动作,那位便狠狠地擒住了他的手。
  隔着一点儿距离,秦诏指尖摸了个空。
  但他并不介意,只怅然若失地笑道:“燕珩,若只剩我的尸体,你定要心疼的……我舍不得你心疼。若是百姓深陷战火,天下迟迟不太平,恐怕你更要难过。我更舍不得——叫你难过。”
  燕珩呵斥,口气却不重:“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胡诌。”
  秦诏并不惧怕,只继续说道:“但眼下,我还不知道,不知道给你什么。又或许,我想给的,还没有办法得到。”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想叫我留下来对不对?你想叫我在你身边,乖乖地守着你,是不是?……”
  极少听到秦诏这样说话。
  仿佛对待小孩子似的,怜爱,珍惜,惶恐,但声息柔和,分外的耐心。
  “我也想。我想和你永远地搁在一处,什么时候都不分离。若真能相守,留在燕宫,又怎么样?——”
  秦诏没说“不能相守”的原因。或许燕珩如此审视他,纵情动也高高在上的姿态,便是最大的原因。
  燕珩不语,微微蹙起眉来,有些许的困惑。
  他仿佛忘了,那个穷困可怜的小儿,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自个儿面前来的。或许,应该说,走进心里去了……
  不知不觉间,竟全纵容了他的放肆。
  许他争勇斗狠,容他奔逐四海,也赏他兵马权力,更是将半颗心都拴在他身上,记挂着他的伤痛与命运、担忧着他的性命与政治理想。
  可是……
  帝王的另外半颗心,却要兼顾着天下。
  秦诏又问:“燕珩,若是天下统一,这片土地姓燕如何,不姓燕又如何?”
  姓什么,那不过是帝王一家之言的私欲罢了。若是天下平定,什国号、什么皇帝,未必那样紧要。
  可燕珩微微勾起唇来:“姓燕,不如何。可……若是不姓燕——?”他掐住秦诏的下巴,轻偏过头去,说话的气息蹭过他的唇瓣,却并不曾贴上去:“那寡人,必要先杀了你。”
  秦诏轻笑了起来。
  他猛地扣住人的窄腰,将燕珩带进自己怀里,狠狠地咬在人唇瓣上,为方才的戏弄而愠怒似的,舔着,裹着,吸出水光和响声来。
  挤在两人唇齿间的话音,支吾不清:“杀了我吧,燕珩,杀了我也好……”
  我可真想死在你手上。
  不——应该是,死在你床上。
  直至秦诏气喘吁吁地放开人,燕珩方才喘着气,反手将秦诏摁在桌案上。
  帝王俯身,整张神容危险而幽深,凤眸中却含着动情的怜惜,却仍旧不留情面,口气也重了许多,那威猛的胸膛,仿佛在秦诏上方罩下一道可怖的阴影,——“秦诏,再放肆,你信不信,寡人现在就……”
  帝王被人扯得衣衫乱敞,风光正好,全不像威胁。
  秦诏双手扣在人窄腰上,挨着紧要抬起腿来。他隔着布料乱惹,那笑容肆意,唇边水光浓重,从别人舌尖勾出来的香甜涎水,沾得整个下巴都水光淋漓。
  燕珩停住不说了。
  秦诏谅人脸皮儿比自己薄三分,便反问:“就什么?”
  那口气带着挑衅,却偏偏踩中燕珩七寸。这坏小子火上浇油:“王上喂不饱我,还不许我自己寻吃的吗?……您看——”
  燕珩顺着他视线垂眸,发觉自个儿衣襟被扯乱了。
  “没想到……王上您也有……如今这等‘衣衫不整’的样子。”
  燕珩被人噎住:“……”
  紧跟着,他松了手,抿起唇来,动作干脆地整理了两下衣衫。帝王脸面泛起薄红,轻踢了他一脚,叫他“滚出去。”
  秦诏乖乖称是。
  结果,才说完这话,趁人不注意,竟又凑上去,在人脸上狠狠地“啵”了一口!
  “秦诏,你这混账!”
  帝王愠怒的声音,和秦诏仓皇往外逃的身影叠在一起……
  秦诏滚了。
  但没滚远。
  他就跪在殿门外,等他父王更衣出殿去用早膳。
  他一边听着内里窸窣的声息,一面回味着燕珩的唇舌与耳肉的香甜。以及方才那涨起来的一大包——分外明显,触感……也、也非常……
  秦诏默吸了下口水……若搁在手心,必是形似鹅卵,皎硬如竹。
  他在心底悄不作声地比了一下。
  嗯,还好,险胜一局。
  秦诏跪在那儿,胡思乱想,心底默默地升起难以言说的喜悦:难得他父王也会失态,还是为了他,竟连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都没藏住。
  没解了馋,只每天闻闻味儿的坏小子,为方才那等亲昵、后知后觉的涨红了脸。不知怎的,才早春的天,他越想越热,浑身都出了细汗。
  燕珩收整好一切,才踏出殿来,便瞧见这场景。
  秦诏跪得服服帖帖,可浑身的热汗,被早春的微风吹着,竟冒了烟……
  “你……”燕珩怔了片刻,一时间竟都没说全。
  秦诏闻声抬头,眉眼弯起来:“父王!您……”
  秦诏也打量他,仿佛才隔了一小会儿,又有点不好意思了。再加上他胡乱的思想,指不定怎么垂涎燕珩呢,那脸色更烫,浑身的热烟也更浓重了。
  燕珩:“……”
  德福替两位害羞的主子开口:“王上,小的已经备下了膳食,时辰正好,是否要秦王陪同您用膳?”
  燕珩冷哼了一声,没理他,便朝前去了。
  秦诏“哎”了一声儿,慌忙跟上,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日,秦诏到底缠着人又放纸鸢去了
  午后天气晴朗,风也正好。
  秦诏小孩似的,擎着纸鸢围着燕珩转了一圈,又歪了歪头,望着人低声说道:“燕珩你要不要试着,亲手放一回?”
  燕珩睨他,没说话。
  秦诏便将手落下去,趁着人宽袖遮挡,去摸人的手指,他心虚,还左右望了一眼——才对上德福的视线,就把人家吓得低下头去了……他往日里就狂纵、讨骄,德福并仆子们还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不该看的,咱不看。
  燕珩拨开人,轻哼笑:“寡人不喜欢。好不稳重……”
  秦诏便笑道:“那你等着,我放给你看。”
  他擎着纸鸢,将线轮搁在他手中,而后自己慢慢退远出去,那笑声扬起来:“父王,您抓紧我的线——我跑起来,可快了。”
  燕珩颔首,失笑,望着他少年似的飞奔出去。
  青年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仿佛小成了十几岁的秦诏,映照在人眼底,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骄纵少年——奔忙。他扬眸,举起箭来吓唬燕枞,和魏屯斗勇,还敢同平津侯斗嘴呢。
  那时候的秦诏,一无所有,仗着他施舍的半点恩宠,肆意地叫嚣。
  燕珩站定,心绪流淌。
  手中的线轮不断的快速滚动,身影仿佛错开,少年越长越大,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那线便也紧了。
  他每每扯得重一些,便要将秦诏勒出一道血痕。
  可秦诏从不停留。
  他虽不舍,却无可奈何。
  要放他走,放他自由,放他肆意地去闯,放他咬紧了牙,用最残破的败局、收拾旧山河,坚定守护那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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