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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97节

  德福忙又回转,赶着进去通传,才说了没两句,便见那位挑了眉,冷哼:“不肯吃?那倒好。给寡人省两口米。”
  德福哪还敢吭声,遂低下头去,等着主子发命令。见状,德元也赶忙跪进来,补充了一句:“别说饭了,药也不肯吃。”
  燕珩本想再骂几句混账的,但瞧着眼前跪的那俩,是实在没招了,只得发话:“还不去?”
  两个人忙称是,利落地备轿,给帝王准备手炉、披风。
  秦诏正躺在那怄气呢。
  一副生无可恋、预备绝食的模样,手臂耷拉在外头,歪着脑袋,两行泪一串滚着一串,抛洒得也激烈——若不说他长大了,比三岁小孩都爱哭。
  燕珩视线扫过去,就瞧见这副可怜相。他的声音带了点愠怒:“秦诏。”
  秦诏不吭声,连眼皮都不抬,只艰难翻了个身,将脸转到里面去了。他不看他父王,免得伤心,他现今,哭的只是他自己。
  燕珩挑眉,又近前两步,沉着声音问道:“你这是作甚?为何不肯吃饭。以为这般,便可以——肆意妄为了吗?”
  秦诏仍不说话。
  燕珩唤他:“秦诏,寡人问话,为何不答?”
  秦诏背对着人,哽咽道:“是,王上。您问话,我这个秦质子哪能不答?我这便答话。”
  “难道如今,连不吃饭,都要惊动您了吗?您是威震天下的王上,自有美人陪着用膳。像我这等人……蚂蚁似的,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关系呢?”
  燕珩 :“……”
  秦诏声音沙哑,置气道:“莫说吃饭了。便是叫人杀死在边境,叫人打死在牢里,也没什么关系。少一个秦诏,就像您东宫梅花枝头上少一个骨朵似的,不打紧。”
  那是两句实话,虽像埋怨人似的,可还是叫帝王心疼。燕珩沉默片刻,不舍得再骂,只得放软了声息,哼道:“这叫什么话?寡人心中记着,你吃苦了。”
  那小子犟嘴,说的话离谱:“这便是了,我吃苦便好,不必吃饭。”
  燕珩气笑了——听听,这小混账!
  帝王自觉心胸大,不跟小孩儿置气,他抚袍,坐在人床边,拿手捋着人的手指,“哦?不必吃饭?若是饿死,也不知道能去哪里争风吃醋了。”
  秦诏悄不作声地扭过脸来,双眼通红,极快地看了他父王一眼,复又扭回去了。那声息执拗:“什么争风吃醋?我哪里敢打扰您。”
  燕珩拇指摩挲着人的手背,哼笑:“果真?不想跟寡人说话?也不想叫寡人陪你?”
  秦诏憋了半天,没出息地蹦出来一句:“想……”
  “想还不转过脸来?再这样不理人,寡人这便走了。”
  燕珩说着,便要起身。
  秦诏急了:“哎——父王,别呀。”
  他乖乖转过头来,回握他父王的手掌,又觉得不过瘾似的,一根一根掰开人的指头,将自个儿的手指塞进去,而后,紧紧扣住。
  燕珩:“……”
  这死小子,到底孩子气。
  秦诏才不管什么孩子气不孩子气,他就要抱住他父王不撒手,免得叫旁人抢走。因而,他撇嘴:“父王,我好想你,你为何半个月都不来看我?还跟什么美人吃饭?……”
  燕珩:“哦?寡人为何要来看你?不是说,待伤好了,便急着回秦国吗?”
  秦诏拖着人的手,抵在唇边,那苍白而略显干涩的嘴唇去贴,轻柔地亲吻。他一面吻,一面蓄了眼泪:“父王,求求您了……”
  燕珩没说话,仿佛不知道他要求什么似的。
  还能求什么?求他的垂怜,求他的宠爱,求他独一无二的纵容,求他停留许久的目光。兴许,他还小,并不明白什么叫作“爱”。但那爱慕之下所藏的占有欲,却一样不落地表露出来。
  秦诏求的,是帝王给不了的东西。
  直至这一刻。
  燕珩还在想,若是将他留下才好。
  哪怕真的住回扶桐宫,就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若在那时,无人处,或许真给他些什么……
  偏偏,他要走。
  因而,这位帝王只是垂下眼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怜惜地摸了摸人的脸颊,又用另一只手将眼眶底下那两颗泪珠抹去,方才轻声叹道:“好了,不管你求什么,寡人答应你还不行么?——不要再胡闹了。要乖乖吃药、吃饭,才能快些好。”
  秦诏得了满意答复,被他父王宠爱得头脑发昏,忙“嗯”了一声,又望向他:“那……父王,您喂我,好吗?”
  燕珩说“不好”。
  秦诏便说“谢谢父王”。
  帝王扯他的脸颊,重复了一遍:“寡人说,不好,自己吃。”
  秦诏擒住人的腕子,去咬他的指尖,佯作凶巴巴地说道:“父王,我可是您的功臣!您不许苛待我——我还是被冤枉的呢!若不是父王狠心将我下狱,我岂不是好端端地自己吃饭。”
  叫他寻住话柄,自闹起来了。
  燕珩抽回手来,哼笑:“那也不行,再吵闹,寡人还要将你下狱。”
  秦诏不肯,撒泼打滚闹了半天,方才逼得燕珩没了招儿,只得端住汤药碗喂他。那还能怎么办?守着他的小功臣、又是个才挨了揍的小可怜,到底遂了人的愿。
  燕珩接过仆子们递上来的汤药,喂他吃下一小碗药去,才哄着他吃饭。那熬煮好的浓稠香嫩小米粥,自拿汤匙滚了三圈,方才塞进秦诏嘴里。
  秦诏嘶了一声,骗他父王:“好烫,父王。”
  燕珩困惑,自个儿轻抿了一口,发觉温度合宜,并不烫人。
  他才要说话,便瞧见秦诏那副得逞的模样,愣是气笑了!秦诏“啊呜”一口,把他父王尝过的汤匙含在嘴里,终于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父王,好甜呢。”
  第77章 [卷壹完]
  燕珩恨不能掐住人, 叫他将刚才吃进去的那口吐出来。可怜才吞下去的饭,已经利索咽下肚里了。
  这小子仍然攀住人的手腕,得寸进尺的说道:“反正, 父王都喂我了,只尝一口粥, 并不紧要。”
  燕珩冷哼道:“胡诌。再耍无赖,寡人要将你吊起来, 拿鞭子狠打上三个日夜才好。”
  秦诏恬不知耻地笑了:“若是父王亲自动手, 纵打上三个日夜,我也心甘情愿。”
  他一面吞吃, 一面凝神去看燕珩,待人垂眸去吹汤匙里的米粥时, 身上逼人的冷湛便消退几分,反生了些慈父风范。
  秦诏感动不禁,小声道:“父王好温柔。”
  声音虽然小, 但碍不住宫殿之中安静, 燕珩听得清楚,眼皮儿都没抬, 只哼笑了一声, 纳罕道:“寡人还是头一次, 听见这话呢。”
  若说温柔……叫人死个痛快算不算?
  燕珩不知他说的什么糊涂话,只催他张嘴,将最后一口填进去,又问:“还要不要再吃一些?”
  秦诏其实吃不下了。可他心里犯嘀咕,生怕他父王喂过他之后,还要赶着回去陪美人,便点了点头, 意在拖延时间:“嗯,果真是父王喂我,好吃,还要再吃一碗。”
  燕珩挑眉:“当真?”
  秦诏犹豫了一秒,仍说:“若是父王喂,我还要吃。”
  燕珩把碗搁在一旁,又将帕子抵在他唇边,轻轻擦了两下,说道:“再有两年便及冠了,这样子像什么话。如今闹脾气也多,连吃饭都要寡人喂——秦诏,是寡人太娇惯你了些。”
  燕珩哪能不知道他?不等人再说话,他便道:“若是吃不下,便不要再吃了。寡人这会子,不走。”
  秦诏欢喜,忙不迭地点头。
  他望着人,也说不清楚心底是怎样的复杂。他想说分明是父王先疼人,叫人喜欢上了的,父王这样好,不喜欢您的才稀奇。但他也不敢这样跟人犟嘴,只得委屈道:“父王明知道我不喜欢她们……”
  “哦?你不喜欢,又干寡人何事啊?”
  “我……”秦诏词穷,蛮不讲理道:“总之,父王不要跟别人那样好。”
  停顿片刻,他红了脸,难以启齿似的,从唇边挤出来几个虚弱的词句:“父王……你就、就……自己那样呗。”
  燕珩:?
  ——自己那样?帝王生疑,没反应过来:“哪样?”
  “就是……”
  秦诏抬眼,那种窘迫又含着点羞臊的目光,跟人困惑的视线撞在一起,荡起了暧昧的花火,他张口,刚要把那句话说出来——燕珩抬手,就将帕子塞进他嘴里了。
  “住口。”
  “你这小儿——才出去一年,学得风流,定是叫军中那帮蛮汉教坏了。”
  燕珩睨他,凤眸一挑便是对人的轻蔑笑意,那口吻也戏弄:“怪不得躺了半个月不见好,定是背地里,胡乱地作弄自己,兴许才将身子熬坏了。”
  秦诏:“……”
  他急得快跳起来,都不知从哪儿解释。不是别人教的,他也没有胡乱作弄自己,再有,他正是身强力壮,怎么就“熬坏了”!
  他父王分明嘲笑他身子虚。
  秦诏申辩不清,将嘴巴里的帕子取下来,红着脸道:“不是,父王……我没有。我只是那样说,我——没。”
  燕珩视线往下扫,羞的秦诏猛地扯住被褥:“父王,我……算了。您还是当我刚才胡言乱语好了,我再不敢有别的意思。反正……父王,您不要找美人。”
  燕珩道:“你自病好了,回你的秦国去。寡人想做什么,竟还轮得到你置喙?今日若不是看你病弱,这样胡闹,也是要狠罚的。”
  秦诏扯住人的衣袖,可怜的眨着双眼:“可父王,我还没走呢。”
  燕珩视若无睹,轻哼:“你走不走,干寡人何事?”说罢,他欲要起身,“你既吃下饭去,无什么紧要的,寡人便……”
  秦诏忙去抓他的手,钳住不放:“父王,您别走。您方才说了要陪我的……这才、才一小会儿。”
  几时抚上手背、几时攀上小臂摸索,几时含着深情的泪眼望过去,再咬住唇。这招数,秦诏没学过,但秦诏用得炉火纯青。
  那姿态能掐出水,偏偏他又生得线条分明、五官锋厉,硬朗,身材威猛,实在跟柔弱沾不上边儿,更像是窝在角落的犬儿,眼巴巴的盼着,等主人临幸。
  临幸?
  燕珩微怔,抿了唇,旋即又反应过来,只淡定抛下个惯用的理由:“寡人还有政事。”
  “正事?什么正事儿?”秦诏茫然问:“陪美人也是正事?”
  燕珩被他逗笑了,轻嗤一声:“你这小糊涂虫,一天到晚只知道美人,寡人是说,还有朝中要事,须得处理。”
  秦诏“啊”了一声儿,挣扎着要起来,却痛得发抖。燕珩叫他不要动,他仍不肯,站起身来,往他父王怀里钻,牵着燕珩的手,挂在自个儿腰上,轻轻嘶气:“好痛……父王。”
  燕珩睨他:?
  知道痛,你还动来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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