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 第60节
秦诏却不这样想——他父王自然是美人。
他喜欢那柄剑,更垂涎那血光,然而,只有权柄在手,将利剑抵在美人脖颈处,才能要他父王献上一个臣服的吻。
他要剑,也要那个吻。
秦诏这么想着,又眷恋的去看那张脸:
他父王睡着了也这么冷,眉眼如雪。然而,沉浸在昏暗和隐秘中,越是波澜不惊,就越是美的惊艳。
终于……他挨着人躺下,将脑袋轻轻贴在燕珩肩头。
那声音心甘情愿地软下去:“父王……”
燕珩倦倦地眯着眼,发觉身边儿再次凑过来的人,竟胆大包天的将自己的胳膊拉开,放肆地枕上去了——腰上那双手小心翼翼地扣紧。
他哼笑,想骂一句混账。
然而,因实在太困,说不出话来;便又阖上眼,自随秦诏去了。
第52章 其焉如
天色昏沉, 将明未明,阴雨将光线压得深重,便只能瞧见那朦胧的轮廓, 窗影叠成一片,新烛将燃上。
燕珩叫人枕的手臂酸麻。
他阖着眼不曾睁开, 哑声命令道:“将你那脑袋,挪开。”
秦诏睡的晚, 这会儿正迷迷糊糊的, 他自舍不得那香气,更舍不得那窄腰宽膛……只懵懂的凑更近, 八爪鱼似的攀上去了。
燕珩被人扑住:……
他顿了片刻,唤道:“秦诏。”
秦诏睡的沉, 哪里知觉?此刻,正将脑袋枕在人胳膊上,四处乱摸。那手掌抵在人胸膛上, 一面无意识的摩挲, 一面馋馋的唤父王。
燕珩不堪其扰,终于掀起眼皮儿来, 垂眸去瞧。
秦诏端着一张风光桀骜的脸, 却舒适的窝在人怀里装乖……燕珩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然而小狼崽子睡的正香, 说是装,倒冤枉他了。
燕珩眯起眼来,极轻地叹了口气,才又拿指头点了下人的鼻尖,轻哼道:“你睡的倒香——岂不知寡人肩酸手痛?”
见秦诏毫无醒来的迹象,燕珩将指头下移,又点在他唇上, 神色含了笑,偏有几分招猫逗狗的趣儿:“你这小混账。巧言令色、谄媚的很。没瞧出你睡得不好,哪里害怕?分明凭这张巧嘴胡诌,亏得寡人信你!”
他骂的实在太对。
毕竟,话音才落下,那张巧嘴就探出半寸舌来,舔了舔他的指尖。
燕珩:“……”
那手指酥麻,抽回来的也快。
——混账!
他狠狠捏了一把秦诏的脸,复又收回目光来。这小儿,近日总带着馋劲儿,也不知是垂涎些什么……
燕珩想,是该给他加两条羊腿吃的。
以下犯上、放肆完还得了奖赏的,秦诏属头一份。如今,叫人掐了脸仍不知觉疼意的人,仍睡得香甜,更不知道什么羊腿的事儿。
*
晨光熹微的梦里,没有羊腿,只有美人。
梦里情形逼真,他父王褪去长袍,露出半张光洁的后背,香肩一抖,袍纱便蒙在自个儿脸上了。秦诏痴痴笑起来……他父王今日不一样,倒与他玩那等情趣。
他馋的想流口水。
梦里,那冷厉的威严,为那点臆想出来的风情所取代。他父王不过居高临下地冷睨了他一眼,便将人烧的浑身发热。
如此扬着下巴瞧人,挑衅,轻蔑。
也就只有他父王那等高贵姿容,方才陪衬。
像是驯养的手段,只差一道银鞭,甩在他面前,顿时激起满腹腔的征服欲来。
*
燕珩才阖眼没大会儿,就察觉怀里的人将他抱得更紧,嗓子里挤出来两句软软的“父王”,像是恳求。
燕珩困倦的很,懒得搭理他。
然而这小子愈发放肆。他一手摩挲着挂在人脖子上,一手搭扣住那窄腰,脸贴着胸膛,略曲腿,便挤进人两膝之间了。
他倒会钻空子!
还不等燕珩反应过来——忽然有什么硌到腿肉了。
帝王怔了三秒钟,“唰”的睁开了眼。因一时惊诧,便也不困了,他强撑起上半身来,将秦诏揪住襟领拉开半寸距离。
秦诏抱得紧,叫他父王拽了个悬空——吓得一激灵,也跟着醒过来了。
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困惑。
燕珩挑眉,愠怒:“混账。”
秦诏迷茫的张了张口:“啊?”
燕珩视线下移,盯着他没吭声:“……”
秦诏随着与他父王的视线往下看,怔的手脚发僵,也没吭声。
燕珩没吭声是无语,秦诏没吭声是……等死。
当下,他愣在那处,脸“噌”地蒸熟了去,然而嗓子里艰涩,一个字也说不上来,他只胆战心惊:完了,完了。
燕珩问:“你做什么?”
秦诏心一横,眼一闭,干脆果决的抬眸,装傻答道:“父王,我什么也没做。”停顿片刻,他红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燕珩:“……”
他看秦诏不像撒谎,又想起来这小子长大了,如今,才识风月的年纪,晨间……这等反应,也不算错处。
毕竟不是有意为之,燕珩也不好追责,因而,只得耐着性子问道:“那画册子,你不是瞧过了?”
“啊?”
片刻后,秦诏佯作反应过来,那张脸红的要滴血似的,慌乱挣脱出他父王的掌心,兀自钻进被子里,将头蒙上:“父王……可、可我什么也没想呀。我也不知道……”
至于……到底想没想、想的谁,秦诏可比他父王清楚。
然而燕珩并不知情,只当他是个没出息的痴儿,便哼笑道:“叫你学,你自装模作样——早间这等事,才自然不过,并无什么要紧的。若还不明白,自回去问问那女官便是。”
“我才不问旁人。”
燕珩听出言外之意,冷笑道:“难道还想来问寡人不成?”
秦诏不敢坦诚,只得摇头。可憋了半天不说话,那视线却热烈的投过来了,他红着脸、鬼鬼祟祟的往人那处瞧去。
燕珩迅速撩起锦被,将自个儿护住了。那脸色顿时黢黑:“你瞧什么?”
“父王,您是不是也……”
燕珩冷哼一声。
秦诏自软褥子底下探出手去,那指尖缠着人的指尖,“父王,我错了,您别生气,我再不敢乱说了。方才是睡糊涂了。”
燕珩没拂开人,只是冷笑睨他:“信不信,寡人叫德福,将你的那双眼睛挖出来,喂给后苑里的犬兽吃。”
威胁的语气巧妙,态度实在厉,又带着上位者的天然的震慑与威严。
秦诏似被唬住了,讪讪地吞口水。
然而,他父王那模样虽冷,姿容却同梦里如出一辙。只因被人拿下巴尖指着,威胁变成了风情,不由得心窝里发软,手心都冒汗……
“父王……我还小,您原谅我一遭吧。”
秦诏佯作困倦地揉了揉眼睛,轻声细语地解释道:“父王知道我的,不过是个顶顶愚笨的痴儿。方才睡得迷迷糊糊,正不知什么景况,所以才没得礼数,我本无意冒犯父王的……”
那副模样软糯,避重就轻,全然不提这里面的龌龊心思,只说自个儿还小。
婉转曲折的心肠和手段、平日里的讨巧卖乖,再有满心的装着“父王”……搁在燕珩眼皮子底下,确实不算沉稳,生得孩子心性。
倒也是。若他什么都懂得,秉性成熟稳重、城府深沉,再将情绪敛的声色不动,生颗沉静的心,燕珩焉还能放得下心?
毕竟,燕珩待他如公子,却从未将他视作帝国的继承人。因而,他要的,也是秦诏这般的骄扬与乖顺,而非来自储君的威胁。
瞧他脸红、慌乱,无措,燕珩念他还是个孩子,遂哼笑:“罢了。”
秦诏得了恩赦,没吭声。
那面皮受了臊,瞧着有点羞赧的意思,便仍将自个儿裹进被子里捂得严实。直至梦里的场景淡去,火气渐消,脸也褪了浓重红色,方才小虫子似的往燕珩身边蛄蛹……
燕珩正打算睡个回笼觉,才眯眼没大会儿,那小虫子便凑到怀里了。
见他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包的这样严实,才敢往自个儿怀里钻,怕是方才叫人臊的厉害。
可那模样荒诞好笑,引得燕珩勾了勾嘴角,问道:“又作什么景儿?惹得寡人也睡不安稳。眼见天色将明,你这小儿,还不起床告退?……速速回你的东宫去。”
“我不。”
“嗯?”
“父王,我不走,我还没……”
燕珩挑眉:“没什么?”
秦诏急中生智道:“父王,我还没给您奉茶请安呢,待会儿再来可不好。为这,我不走。”
燕珩哑声笑,翻了个身儿,背对着他,颇无奈道:“今日不必你请安了。”
秦诏急道:“那不行,父王,说好了以后再不那样的,我怎能说话不算话?……您、您转过脸来,可好?我还有话说。”
燕珩:……
秦诏求道:“父王——”
燕珩复又转过身来,睨着他。燕珩见他眼巴巴的盯着自己看,不等秦诏开口说,便又将手臂展开去,抬了抬下巴:“嗯。”
果不愧是他父王!生了这等体贴的玲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