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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57节

  齐尤不给他缓歇的机会,继续说道:“您还不知道吧?那场兴师动众的春鸢宴,是为三公子而操办;那次奔逐千万里来寻的芽花,也是为三公子而寻,这几年震惊山河的生辰宴,也是为三公子而办。王上……此事紧要,您务必要拿主意啊。”
  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将秦厉炸的外焦里嫩。
  秦厉不敢置信,眉头皱得老高:“这几次居然都是为老三?怎么会这样?!”
  齐尤不管他惊不惊,只顺着形势提醒道:“眼下不是震惊的时候,是三公子过得风生水起、日子太平,若是这样下去……恐怕,不容乐观。”
  “为何?这样说……”秦厉慌的满头汗,顾不上细思量,便追问道:“纵燕王疼爱老三,也不算什么罪过,与我们有什么紧要?他总不能管到本王的秦宫来吧?”
  “王上,您想啊。若是燕王疼爱三公子,再过三五年,及冠之日,燕军岂不是要以护照公子之名,一路奔逐至于秦宫。三公子倘若要继位,这宝座……您是——给也不给?若是不给,我们凭什么与燕军抗衡?您应当比我还清楚,燕军若是打过来,凭咱们的兵力,恐怕连三个月都抵挡不住……”齐尤道:“可若是给了,以三公子之情,恐怕不会与您留什么情面……”
  “混账!本王可是他老子——他敢!”
  “这还不算最坏的情况。”齐尤道:“若是三公子以秦王之名,将这秦国万里山河,献与燕王,到那时……仍是亡国之患啊!”
  “那秦诏岂能不是好歹?亡国之患,他难道不知……”
  “可三公子作了燕宫的太子,日后这天下……”
  岂不全是他的?
  齐尤没能将话说全,秦厉便汗津津地跌坐在了宝座上,连嘴唇都开始颤抖。
  “相国、相国说的有道理。本王竟没想到这个老三,竟、竟然能让燕王……如此宠爱有加。”秦厉吓得神色如土,急道:“完了完了,这可怎么是好?”
  “不仅如此,燕王姻亲将停。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是三公子不高兴,闹着嚷着,说燕王不疼他了。”齐尤拢住袖子,九月天里后背仍旧生寒。他叹了口气,才道:“为了三公子,燕王大手一挥,决定将姻亲再往后搁置几年。您想……三公子如今,年及舞象,再晚几年,燕王纵有了亲生公子,又如何能与他抗衡?那宝座——岂不是白捡。”
  秦厉略显呆滞,轻声喃喃道:“可那小儿,往常并不见什么特别之处,”
  “兴许是虚怀若谷,藏锋于胸。”齐尤道:“眼下,时机紧迫。马上就是朝贺宴了。”
  秦厉藏在袖子里的手也开始发抖,他道:“本王现在,心里慌得很。还有那朝贺宴……马上就要去燕国了,这可怎么办?相国?相国你可有什么主意?快与本王说一说。”
  齐尤沉默一会儿,才道:“王上,不如……给燕王去信,说您想念三公子,请他归国庆贺中秋,待中秋之后,您自寻个由头,将三公子贬为庶民,抑或是……杀了以绝后患。再将长公子封为储君。纵燕王想来要人,也没有正当理由啊!大不了让长公子去燕宫享几年清福,再回来便是……”
  “那朝贺宴?”
  “您自将三公子接回来,再提及身体有恙便是。燕王总不能难为您,至少……凭着往日恩情,也要留几分薄面。”
  秦厉信了。
  当下便疾步行至桌前,命人研墨,开始提笔写信。
  齐尤站在窗边,默然不语。
  他惊诧于秦诏的本事,更惊诧于秦诏未雨绸缪、城府深沉。可远隔千万里,那消息是如何放出来的……恐怕此子在秦国,也埋了什么紧要的根基。
  那还用说么——
  自然是楚阙、符慎二位的功劳。
  这两位,自将秦诏盛宠添油加醋,宣扬的满秦国人人尽知。
  街头巷尾的老秦人没听出端倪,还赞叹呢!咱们三公子就是有本事,就连到了那燕王跟前儿,都是顶顶的大红人。
  日后,有三公子撑腰,秦国可算能太平了!
  ——太平?嗬。
  当那信赤羽加急,递到燕珩面前时,这位帝王顿时黑了脸。
  若不是手中那块兵符重了两分,他能即刻将符定唤进宫来,攻打秦国。
  信上写道:
  [逢中秋之佳节,兄思念幺儿,故向王上请恩,准许秦诏归至秦国三月,亲眷团聚,共享天伦。待中秋期过,再回转燕宫。及至朝贺宴将至,吾儿归来大喜,兄又身体抱恙,不便前往,求王上体谅……兄益年迈,想念诏儿异常,感王上之天恩广沐,允兄与幺儿一聚。厉奉上。]
  燕珩冷笑。
  好一个吾儿、幺儿、诏儿!
  好一个想念异常、共享天伦!
  那声音冰冷:“你说,寡人的燕军,打到秦宫,需多少时日?”
  德福吓得跪倒在地:“王上……”
  待那信自桌面飘落,坠在眼前,德福方才明白他们王上之盛怒,来自何处。
  好么!
  原来是那秦王——要来抢孩子了!
  第50章 乍东西
  燕军打过去, 连攻城带收拾残局,半年足矣。
  秦国穷成什么样儿?莫说兵马瘦、利器少,就连个出名儿的文臣武将都没有。四海之内但凡名声漂亮点的幕僚, 没一个愿意往秦地跑。
  “就那点子家底,这老匹夫, 凭何与寡人争?”
  秦厉:本来也没打算争的……
  德福:王上,有没有一种可能, 那是人家生的孩子。
  燕珩是谁?九国都得强捧在手心的天子, 如今在位的哪个王君,不曾替他洒扫过庭院、斟过茶、擦过汗?
  那等狂纵自负之下, 管你谁的儿子?
  寡人看上的东西,便是寡人的。
  燕珩这两日, 再瞧见秦诏,连肺腑仅剩的火气也没了。他越看这小子,越是珍稀似的——好端端的, 焉能叫秦厉抢走?
  秦诏不知为何, 后脊背发凉,总觉得他父王不对劲儿:
  那位先是神色幽深的盯着自己, 而后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 紧跟着又沉下眉眼去, 轻叹一声,“罢了,你先去吧。”
  秦诏应声,乖顺告退。
  他旁敲侧击好几回,愣是没搞清楚背后的渊源。
  燕珩问话,“秦诏如何?”
  德福忙点头:“岂止是不错?王上善教,公子得您栽培,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自有君子之风。”
  “那是自然。”燕珩深以为然道:“若非寡人将他养的出色,那秦厉如何生了这等心思?”
  德福:“……”
  他躬伏身姿,微微扭转过脸去,将眼皮儿一抬,示意殿门前的仆子去传信儿,复又恭敬道:“王上,兴许公子并不想回去呢。您自心中忧虑,倒不如……先问问公子的意思?前些年发烧闹的这样厉害,公子也只说,以燕宫为家。若是公子不肯,您随便寻一个由头,定能敷衍过去。”
  燕珩忆及那日秦诏反常,一听说秦厉要来朝贺宴,连模样也不自然了。他岂是不想问?就怕问了……那小子没心肝儿的,倒闹着要回去。
  似看出了人的不悦,德福忙道:“就算公子不知深浅,好歹要知道这里头的道理。依小的拙见,秦王这几年来,从不曾有一封家书嘘寒问暖,为何突然写信?……倒蹊跷。”
  燕珩冷笑:“自然是想保住他那王座。”
  德福听得糊涂。
  至于为何……保住王座的法子,是将秦诏领回去,倒不知了。
  秦厉那点雕虫小技,与燕珩眼中,未免可笑。
  毕竟,同这位帝王相比,八国王君于政事上的手段,实在笨拙低劣,他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
  “若吾儿真想回家看看,寡人自要燕军披坚执锐将人送回去,再要穿金戴银的迎回来。”燕珩轻嗤:“这老匹夫,未免不是受人挑唆,要打坏主意。”
  可……能是谁呢?
  燕珩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出“登屋抽梯”,竟是秦诏的主意。
  德福忙称是,又道:“秦王并不知疼惜他,公子得您宠爱如此,必是心知肚明的。”
  “是,对了,王上,眼瞧着最近连阴天,不如去请公子来,晚些时候陪您一同用膳?膳厨新杀的一只羊羔,吃些也暖身子。”
  燕珩颔首,“也好,叫他也尝尝。”说罢,燕珩又轻笑,调侃道:“就怕年少轻狂,身子骨旺,吃了白长火气。”
  德福忍笑:“小的自问了德元,说是才没看两页,就红了脸,再不肯提了。想来公子并不懂那等事,只学了皮毛。”
  燕珩哼笑,轻吐出来一个词:“小屁孩儿。”
  遣去东宫请人的仆子,才没大会儿便回来了,回禀说是秦诏并不在宫中,自去珍兽苑练习骑射了。
  燕珩睨了德福一眼:“他倒长进。”
  “听下头的仆子说,自打您上次罚了他,这些日子公子便越发的刻苦。但有几分闲暇,不是读书就是练功夫!”德福道:“如今外头阴得厉害,想来快落雨了,可要小的们跑腿,将人迎回来?”
  “不必。”燕珩道:“寡人倒要去瞧瞧,看他几多用功,还是敷衍出个景儿来,白给寡人作戏看。”
  华袍掠过金阶,燕珩凭栏静立于鹿月台,于黯然昏色中,放远目光,轻声道:“唤几个机灵点儿的。”
  话不必说尽,德福已然明白了;那是帝王的耳目,悄不做声地去探听。
  秦诏御马狂奔,飞箭如雨。
  被射中的靶子,摇晃在风中,与阔杆撞出伶仃的声响。
  他单薄戎袍,浑身热汗,额头上滚落的汗珠子自下巴坠落,已能瞧出分明的勇武气势。策马扬蹄之时,冷着脸勒住缰绳,更透出华贵而威严的储君气派。
  纵那秦宫再寒酸,他亦是一国之储君。
  秦诏那身手利落,将那匹马驯得服帖。
  如今他骑的,仍是燕珩的赤鬃雪蹄马。畜生也通人性,自受他驱使,骑御而行、疾驰如风,又随他牵系缰绳,而缓步停歇。
  眼见他骑着自己的马耍威风,燕珩轻哼笑:“这混账。”
  德福瞧着那姿态实在漂亮,便赞道:“公子御马拨箭,竟有您当年的风采。果不愧是王上精心教出来的孩子。”
  燕珩颔首不语,然而笑意含在双眸中,慢慢散开来。
  没大会儿,遣去探听的仆子并珍兽苑里的管事大人一同来回话,将秦诏这一日的忙碌,添了三分油醋。
  笑话,这是王上的心肝宝贝,焉能说一句不是?
  那王管事道:“公子勤于练习,常来这里骑御射箭,身手越发的好了。王上的宝马性子甚烈,旁人驯服不得,养在苑里不常牵出来,对那马匹并不好。因而,便请公子来溜跑。”
  那匹马性子烈,燕珩自然知道,因而笑问:“这小儿,倒不曾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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