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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西堂 第33节

  他被迫将额头抵在人肩头,叫燕珩牢牢锁在怀里。清幽体香涌入鼻息,那脸分明是烧起来了,猛烈而陌生的情志乱蹿,自喉线吞下去的热滚在腹中。
  ……
  电光石火之间,酒醒了大半。
  秦诏强喘了口气,“父王……我……”
  燕珩哪里知道他想逃,只是因怕他吃醉了酒摔倒,方才抱住人,道:“小心些。”
  秦诏称是,慌忙从人怀里退出来,躬身行了个礼。
  ——他想跑。
  ——逃也似的脚步,疾而踉跄。
  那种莫名燃烧起来的雾,弥漫到呼吸的每个缝隙,连平静的喘息都变得艰难。此刻,他还难以察觉,那是因何而来的热,因何而起的情……
  燕珩眯眼,盯着他慌乱的背影发怔:“……”
  片刻后,他拨了拨手,“德元。”
  德元忙往前跪,因做贼心虚,心里打鼓似的,不知为何王上要点他的名儿。
  “你这小子机灵,跟上去看看,不知跑那么快作什么……且将人安顺送回宫。”
  不等德元答话,燕珩垂眸盯着他,忽而又轻笑了一声儿,“罢了,你心思活络,他宫里正缺个明白人,你日后……便留在扶桐宫伺候罢。”
  德元怔了怔,忙称是。
  另一头,秦诏歇在半路。
  因跑得疾,他顿住脚步喘息的空儿里,又想起一岔,惹得心中热汤乱沸:“何苦逃来着?只怨我没得胆气,方才多亲一口,才好。日后再想那样的机遇,倒难了!”
  那德元追上人,跟在身后,只听见最后一句,倒笑了:“小主子说些什么醉话,哪里这样、那样的机遇?难不难的,事在人为。”
  秦诏回头,扶住脑袋:“大人怎的追来了?”
  德元眨了眨眼,笑道:“王上看您喝醉,特遣我来伺候您的——日后,安身立命在扶桐宫,还请小主子多护照。”
  秦诏一时也笑了:“我吃醉酒,怎么将你贬来扶桐宫了?若是旁人,早该发牢骚了,瞧着你,倒还高兴呢?”
  德元笑着上前,道:“伺候您,是我的福气。今儿是扶桐宫,明儿兴许就是旁的殿了。”
  秦诏眯眼一笑:“你比我醉得还厉害,竟先说胡话了。且不管明儿,你先让我过了‘吃醉酒’这一关才好。”
  德元扶住人,话里有话道:“您这‘唐突一口’,好歹要多醉会儿呢。”
  于是,秦诏这一醉,醉了三天。
  醒了酒,也躲着他父王。就连晨间去敬茶,也是请德福代为递上去,就溜之大吉,连外殿都不敢再进。
  不仅是怕他父王责罚,更怕瞧见那双风情的眼、那两瓣漂亮的唇。
  尤其梦里,触感尤比那日更甚。
  燕珩后知后觉,终于唤住德福:“叫秦诏进来答话。”
  秦诏不肯,扭捏着挪到外殿,隔着一层帘幕与人请安:“与父王问好,父王辛苦,晨间茶饮可合您心意?”
  燕珩冷哼。
  秦诏忙端正跪好,战战兢兢答:“父王……秦诏知错,请父王原谅。”
  那声音如霜雪似的,飘过来,带起一阵寒意:“哦?你自说说,错在何处?”
  “错在……”秦诏故作答不上来,“父王饶恕,我不知自个儿错在何处?兴许是……吃醉了酒,与父王惹了麻烦。”
  他不说还好,这一句,又将帽子扣回他父王头上。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他父王欺负小孩儿么。
  燕珩哼笑:“你倒会钻空子。寡人叫你吃酒,你醉便醉了,怎的还借酒装疯?胡作非为?”
  “啊?”秦诏装傻:“胡作非为?竟有这么大的罪过?秦诏不知,还请父王明示。”
  燕珩:“……”
  难不成要他亲口说……你亲了寡人?
  秦诏赌他父王脸皮儿薄,自说不出口——果不其然。
  偏他机敏,佯作困惑:“我只知道,才吃了两杯酒,就醉过去了,没能为父王斟酒布菜,陪您到筵席结束,这是一样罪过。可再醒来,我便在扶桐宫了。”
  幕帘后面沉寂如雪。
  好端端的……竟让这死小子白亲了不成?!
  秦诏继续道:“我听新来的仆子说,父王与我醒酒汤吃,我却全不记得。兴许是那醒酒汤的罪过——竟让我吃成了个糊涂蛋,连怎么惹父王生气都不知道……我只求您,便原谅我这一次吧。”
  他说的诚恳,神色乖巧,跪姿端正——叫人挑不出错来。
  燕珩气结。
  “……”
  “父王,您若还不满意,我自再去狂饮两大杯。日后,天天吃酒,保证练个好肚量,再也不敢吃醉了……只是,仍不知道哪里惹了您不悦。”秦诏往前跪了跪,心惊胆战似的,“若父王仍不爽利,便打我骂我吧——实在不成,我自去领两杖子也好。”
  那求罪的话,说得可怜无比。
  燕珩冷哼:“既不知哪里的罪过,领什么杖子。”
  秦诏谄媚:“虽不知哪里的罪过,只要父王不悦,便是我的罪过,自认打、认罚,绝无二话。况且……”
  “况且什么?”
  “况且父王那等仁慈心善、待我又那样体贴照顾。若是能让父王开心,纵白挨两下打、浑来几句骂,又有何妨呢?——秦诏做一切,只为了父王。”
  前头虽是捏住人七寸讨巧,可最后一句,却是实打实的真心。
  ——他不光要他父王的宠、要他父王的赏,他还要他父王就守在他身边。
  ——哪怕日日挨打、挨骂。
  燕珩嗬道:“混账,寡人何曾这样昏庸,倒平白无故打骂你。”
  秦诏露出笑,片刻后,又强压下去了……那神情忍了好几忍,方才恢复可怜:“是秦诏混账。依我所想也是,父王这样的英明神武,必也不肯打骂我的。”他话锋一转,堂皇谢恩:“谢过父王饶恕。”
  燕珩:“……”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德福躬着身子,笑的两肩都抖起来了……他们王上确实英明神武,只是,怎么叫一个孩子哄骗了去呢。
  眼见解了危机,秦诏便大着胆子跪行,撩开帘幕凑到人面前去了,那眉眼一弯,是个灿烂的笑:“好父王,您饶我,便让我伺候您更衣罢。”
  只剩一双金靴,到底叫秦诏伺候他穿上了。
  他神情乖顺,满眼崇拜与钦佩——目不转睛盯着燕珩看时,敬仰几乎溢出眼底。德福微微笑着摇头,论起谄媚来,连自己都要退他三分。
  这秦诏——天生是哄主子的料。
  燕珩不悦,在他屁股上轻踢了一脚,道:“寡人岂能不罚你?将那诗辞赋各抄写三十遍。一日写不完,一日不许吃饭。”
  秦诏扭头,捂着屁股,苦着脸道:“父王,可那也太多了——”
  “嗬,叫你吃个教训。日后吃醉酒,离得寡人远些。”
  听见这话,秦诏倒又不辩了。
  瞧他变脸甚快,燕珩正不解,便见这小子复又跪下来,笑眯眯地拿脑袋在自个儿膝头蹭。
  “那现在不吃酒,我可否能离父王近些?”
  第30章 圣明哲
  燕珩垂眸。
  瞧见秦诏含着笑, 十分满足地枕在自己膝头上。头顶素簪挂住长发,藤蔓似的黑攀上来……又极不情愿地散开。
  不自觉地……
  燕珩将手搁在他脑袋上,轻揉了两把。
  “你这小儿, 为何总这般缠人。”
  “我分明只缠着父王一人的。”
  燕珩嗬笑,“你如今已是这等的年纪, 又碰巧是个公子哥儿,若要天天守在寡人膝前, 见天的要人哄着、抱着……日后怎么生得了大出息?”
  秦诏道:“父王, 何必要那等大出息?我只消守着您、孝敬您,便够了。”
  似听到什么笑话般。
  燕珩哼笑了一声:“甚?孝敬寡人?”
  ——“正是, 孝敬您。若有什么好东西,保管献给父王。管他金银珠玉, 还是名珍奇玩,都是孝敬父王的。”
  “金银珠玉、名珍奇玩么,这等死物, 寡人的燕宫最不缺。”燕珩笑道, “恐怕寡人想要的,你孝敬不了——若没什么大出息, 更毋再谈了。”
  秦诏道:“父王, 那我若是有出息……便孝敬个秦楚、吴卫给您顽顽, 岂不好?”
  燕珩睨他:“你这秦人也不做了?”
  秦诏伏在人膝头,拿手指轻勾住燕珩腰间的金珠攒墨玉嵌海明珠链,细细地把玩,而后,挤进人双膝间,将那腰抱实了。
  那声音干脆:“不做。”
  甚至连个缘由、抑或什么思念的漂亮话都没有。
  压低身骨的俯首称臣,献上无比乖顺的诚意, 驱散了帝王心底最后一丝多疑的阴霾。燕珩满意,手自头顶滑落,挂在他耳尖,轻捏了两下。
  “眼瞧着,竟是个混账。”燕珩的口气微妙,似含着纵容地嘲笑,“罢,你这没骨气的小儿——不做秦人也好,跟着秦厉吃苦受穷,哪里有甚好处。”
  “正是。”
  “话虽这样说,”燕珩又道,“那你也得速速起来,去写受罚的功课。敢在寡人的燕宫偷懒,少不得吃戒尺。”
  秦诏扬起脸来,有几分恋恋不舍,但仍老实儿应下:“是,父王,我这便去……”
  他话未说完,外头便来传:
  “王上,相宜大人来领符牌,今儿便入宫应差了。”隔了片刻,帘幕外又通传:“是公孙大人领着来的。照规矩,小尹之差,必要先通传、面见王上,方才能去领符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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