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三日逃杀 第11节
不少村民在河堤上走着,查看灾情,有女人的哭声,一些乐观的村民拿出长杆,打捞顺流而下的物资。
上游处的清河大桥保住了,车队从上面通过,看见离桥不远的堤坝上停着一辆吉普车和一辆中巴车,不少穿着行政夹克的人站在那里对着远处损毁的稻田指指点点,有人扛着摄像机在他们前面录像。
赵三脚贴着车窗看了一会儿,忽然大叫:“停车停车!领导来视察灾情了,我得赶紧过去,说不定能给村民捞点儿好处。”
车子停下,赵三脚跟头把式地跑出去,跑几步又回来,把双手送到邸云峰面前,“赶紧给我解开,让领导看见不成体统。”
邸云峰一边给他解手铐一边关切地说:“有镇里的人处理呢,要不你还是回家休息吧,你这状况……”
赵三脚急切道:“我没事儿,能让家家户户减少点损失,把我杀了喂河神都行啊!”
按照文局长的部署,邸云峰和佟小雨采购了一些面包、火腿和矿泉水,跟司机一起搬到车上,回去的途中,他们发现派出所院子里停了好几辆车,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是康北监狱的人刚刚赶到。
邸云峰于是把他们带往搜捕现场,途中大致介绍了一下昨晚搜捕的情况,监狱的领导反复表达歉意。
在这伙人中,邸云峰意外地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敢确信,直到那个人也注意到他,两人才惊奇地相视而笑。
是陈情,省台法治栏目的记者,比邸云峰大十岁左右,当年邸云峰在校期间勇斗歹徒,她是过去采访的最大牌的记者,两个人在职业精神上意气相投,聊了很多,之后一直保持联系。
她怎么来了?电视台跟监狱也不沾边儿啊。采访吗?这也没带设备呀,再说越狱的事儿一般都不会宣传。
陈情眼中也是一副不应该在这里看见邸云峰的眼神,邸云峰明白她是在诧异怎么当初的高材生沦落到了这种偏远地区。
那次采访结束时,陈情跟邸云峰说过,“加油啊弟弟,你这样的警察不成为警界精英天理不容,期待以后还能采访你。”
到了指挥所,把监狱方面的领导引荐给文局长后,邸云峰申请再次进山,陈情和佟小雨也满怀期待地等在一旁。
文局长不知因何这会儿变得忧心忡忡,脾气有些糟,“山里缺你们几个人吗?赶紧做自己的事儿去!”
陈情不卑不亢地辩解道:“局长,我可能是最了解高凡的人,发现目标时我有可能说服他放弃抵抗,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文局长道:“我用不着他放弃抵抗,胆敢反抗,直接击毙。”说着,他朝身后的几名警员吩咐,“没我的准许谁也不准进山,违抗命令的都给我铐起来!”
陈情还要说话,被邸云峰拉到远处的遮雨棚,劝解一番,陈情也大概说了自己跟高凡的相识。
1998年,高凡入狱的第二年,全国闹洪灾,很多河流附近的城区、乡镇处于危险中,加固河堤时间紧任务重人手短缺,康北监狱临时接到命令,组织囚犯到附近的一处河堤搬运石料,这虽然是一件苦差事,但因为可以比踩缝纫机赚到更多的工分,还是有很多囚犯踊跃报名,高凡就在其中。
工程一共七天,早晨囚犯们乘车从监狱出发赶到施工地点,晚上再乘车回到监狱,前六天风平浪静,一切顺利,一座石砌堤坝拔地而起,很好地保护了河流的湾口。
第七天下午,工程进展比预想慢了一些,各施工单位紧锣密鼓地忙着,准备在午夜十二点前完成任务,就在这时,河水骤涨,黄褐色的水流夹着各种漂浮物填满河道,宛如一条恶龙忽然从河床钻出。
组织方还没来得及向上级确认一下天气状况,狂风吹过,暴雨连江,飞沙走石,一瞬间能见度就缩减到了不足五米,施工地点附近人仰马翻,各单位马上组织相关人员撤离避险。
一片混乱之中,看守囚犯的武警枪响了,消息随即传出来,刚才有一名囚犯趁乱跳进江中,武警开枪,不确定是否击中,此时那人已经从江面上消失。
情况危急,监狱决定先保全大局,把囚犯转移到安全地带,点名发现跳进江里的正是高凡。狱方随即认定这是一起越狱事件,启动应急预案,半个小时后,这阵疾雨过去,大批警力沿河展开搜捕。
搜捕持续一夜,第二天一早,监狱门口来了一队马车,马车上拉着上百位村民,全都穿着喜庆的衣服,马头上也都带着红花,到了监狱门口,几位村民用竹竿挑起鞭炮,开始燃放。
康北监狱设立了几十年,还从没有过这个阵仗,狱方很蒙,派人出去打听才知道,这伙村民是把高凡送了回来。
第18章 减刑
原来高凡并没有打算越狱,天气骤变时,他正在最靠近河水的地方卖命地搬石头,听到撤离的口令,他本打算跟大家一起走,可转头发现洪流中一个人头起起伏伏,他就跳下水救人了。
高凡水性很好,很快把那个人抓住,可是水流太急,他没办法靠岸,只能竭尽全力让自己和被救的人浮出水面,后来他们抓到一根浮木,借力随波逐流,大概半夜时候,他们被冲上一处浅滩,两个人都昏迷过去。
浅滩附近有个村子,刚好一位村民路过,把他们背回家中,有人认出被救的女性是村长家春天才嫁到上游某村子的千金,马上向村长汇报,整个村子都动员起来,大家按照民间老法子,把人救活,那天早晨按照高凡的要求把高凡送回监狱,并向监狱说明情况。
村长很是感动,说卖房卖地也得酬谢高凡,高凡却什么都不肯要,村长没办法,只好一路敲锣打鼓给他壮壮场面。
因为是越狱这么严重的事情,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狱方接手之后马上把高凡单独囚禁起来,说日后调查清楚会给出公正处理。
村长急了,指着监狱长的鼻子骂,“这他妈还有啥调查的?救人一命还有错了?当时你们岸边那么多人,你们这些当官儿的都没说下去救人,人家囚犯,还他妈是个孩子都想到了救人。这会儿你们能耐了,上嘴唇一搭下嘴唇就调查,调查你奶奶个孙子!实话告诉你,昨晚我都跟孩子说了,他要是想跑,俺们全村给他打掩护,可是人家孩子实诚,说自己是囚犯,不能跑,让俺们给他送回来。就这,你要是敢认定他是越狱,以后别他妈路过俺们村,路过一回我他妈领村民劫你一回,我管你是啥长,在这一片,就我这村长最好使,有能耐你现在就把我毙喽!”
这是挑衅司法权威,监狱长还真就把村长关起来了,这下可了不得了,等在监狱大门外的村民们疯了一样往监狱里闯,武警鸣枪示警都不管用。
闹了大半天,事情也查清楚了,高凡真就是去救人,当时因为水流很急,高凡怕报告之后就抓不住踪迹了,所以直接跳了下去,村长女儿也特地从医院赶来,说要不是高凡,她必死无疑。
这下村长满意了,领着村民撤离,临走时在监狱里大声嚷嚷,“谁也别想欺负我闺女的救命恩人,要是让我知道了,我保准你出狱那天就是坐轮椅那天!不服咱就他妈试试!”
最后监狱给出的处理意见是高凡舍己为人的动机是好的,值得提倡,但未经请示擅自脱离监管严重违反监狱规定,功过相抵,不予追究,也不予嘉奖。
赶巧当时省台法治栏目在策划一起未成年人感化教育的片子,迟迟没有找到好的素材,这件事传到陈情耳朵里,陈情立刻行动,确定情况属实之后带着摄制组赶到康北监狱,见到高凡。
陈情说高凡这个人很冷静,很真实,心理年龄应该大大超越实际年龄,给人一种说不清楚的奇怪感觉,她当记者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了很多,自认见多识广,高凡还是让他耳目一新。
她问高凡当时水流那么急,先且不说救人,自己跳下去都不一定能活命,怎么就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决定。
高凡淡淡回答:“他们告诉我监狱里有很多减刑机会,除了按要求劳动外,见义勇为或者搞出什么发明都可以,我没文化,肯定搞不出发明,所以看到可以见义勇为的机会就去了。”
这么直白的回答逗得陈情发笑,“可是你想没想过,那种情况看守可以直接开枪击毙你,事实上武警也开枪了,是你运气好没有打中,否则结果很可能截然相反。”
高凡依旧很平静,从外表看,内心毫无波澜。“我知道,当时我瞄了一下武警的位置,距离我最近的三个人注意力都不在这边,我觉得等他们反应过来再瞄准我就失去了最佳射击时间,不一定能打中。”
竟然是在赌!
陈情笑不起来了,重新审视这个小个子男孩。“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事后不能减刑,你还会去救人吗?”
高凡不假思索地回答,“不会。”
陈情问他为什么。
他说:“人各有命。世界上那么多人,每天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死的有好人有坏人也有无辜的人,他们都跟我没有关系,我没必要冒险救他们。”
这种回答与节目效果背道而驰,陈情一度想放弃,可随后她从管教那里了解到,高凡自打入狱之后一直表现良好,服从纪律,踏实工作,从不跟人争吵,完全不像杀人犯的样子,而且很爱学习,不光认真听思想政治课,还经常泡在图书室里自己学习,不管什么样的书都爱看,几乎就是想象中的完美服刑犯,陈情决定再给高凡一个机会。
她再次找到他,问:“你既然这么想出去,救人之后为什么不逃跑呢?村长不是答应帮你打掩护了嘛?他应该是说到做到的人。”
高凡的回答让陈情震惊,也最终得到她的认可。高凡说:“逃跑跟减刑不一样,我杀了人,那是个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无辜的人,我必须接受完惩罚,半路逃了,永远都对不起她,但减刑不一样,减刑是大家允许的缩短我受惩罚的时间,我出狱后,就能对得起她。”
说到这,他的眼神忽然又有点疑惑,“我这么想对吧?既然法官没判我枪毙,让我在这待十年,就证明这十年就能赎清罪孽,出去后我就不是坏人了。”
陈情说当时她很感动,甚至想抱抱那个十八岁的孩子。她告诉他这么想很对,人都避免不了犯错误,只要勇敢承担后果,就有重新开始的机会。高凡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拍摄工作持续三天,陈情也不断了解高凡。她发现高凡身上有很多过人的特质。
首先是记忆力特别好,为了节目效果,她给高凡准备了稿件,要求高凡尽量按照原稿说,记不下来的地方再用自己的话说,但一定不要偏离中心思想,结果高凡只用了四五个小时就把十几页稿件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这连陈情都做不到。
其次是他有在头脑中模拟场景的罕见能力,节目需要拍摄高凡在监狱中生活的每一个场景,都得临场布置,以便突出主体,但不管是哪个场景高凡都能自动走到最合适的位置,在最合适的时机说话,做出最得体的动作,像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演员。
陈情问他怎么做到的这样,他说昨天晚上自己想的,这样做应该最好。陈情又问他怎么想的,他说就是想象要拍摄的地点,把录像的人和采访的人都加进去,结果就出来了。
他还说自从被关进来之后几乎每个晚上都会提前模拟好第二天的场景,从早晨开始,都要去哪里,做什么,值班的狱警是谁,有可能跟哪个囚犯遇见,大家的情绪会怎么样,这样可以最大可能地避免惹到麻烦,在监狱里惹到麻烦会影响表现,影响减刑。
第三个就是洞察能力,高凡说话时目光从来不躲闪,跟谁说话就看着谁的眼睛,就连她这个以跟人说话为职业的记者有时候都会被他看得不自在,但有时候她想说的话,因为害怕伤害到高凡,不得不反复斟酌合适的语言,斟酌时高凡已经开始回答了。
拍摄结束最后一次见面,高凡问她这样能减刑多长时间,她问谁告诉的他这样也可以减刑。
高凡说:“我自己看出来的,第一次见面你问我为什么下去救人时,你心里闪过了帮我减刑的念头。我肯定没猜错。”
那会儿两个人已经比较熟悉了,陈情半开玩笑地问:“那你还那么回答我?我差点放弃了你知道吗?”
高凡嘴角勾动,少见地笑了笑,“那是实话。你可能不信,我长这么大只撒过一次谎。”
陈情问是哪一次,骗了谁。高凡说:“我要是说了,你的片子可能又播放不了了,还是不要了。减刑的事是我瞎猜的,别为难,你打算这么做就是帮我,是个好人,成不成看命。”
对于一位优秀的记者而言,在一起三天,足以把采访对象了解个透彻,但陈情承认自己临走之前都没有真正看懂高凡。
高凡说自己没有家人,在监狱期间从来没人看望过他,以后也不会有人来看望他,可提到减刑时,他的眼睛又掩饰不住憧憬,好像高墙之外有个至亲至爱的人在等他。
他把人分成了三类,好人,坏人和无辜的人,用这三类人区分所有人,帮助过他的都是好人,伤害过他的都是坏人,跟他没有关系的都是无辜的人,他很愿意帮助好人,很希望坏人都去死,无辜的人则跟他没有关系,死活无关紧要。
他一直都很松弛,从未有片刻紧张,没有情绪,似乎不屑于从外人处得到认可,全凭自己的思考认知人与事,对他有利的事情,他得到了也不高兴,反之希望落空也一笑了之。
陈情猜测一下,他心底应该有一个深深藏匿的东西,只要这个东西不被外人触碰,他就什么都不在乎。
离开监狱之后,陈情立刻着手准备材料,把高凡塑造成未成年人在狱中悔罪的典型,为高凡申请减刑,在她的努力下,高凡减了一次范围内最大的刑期。
她依旧对高凡念念不忘,时常打电话给监狱问高凡的情况,每次管教都说他还是老样子,好好表现,努力减刑,认真看书学习。她还给高凡写过信,高凡一次都没回。有一次去当地出差,她特别到监狱去探监,本以为高凡会觉得惊喜,可高凡却不愿意跟她见面,托狱警告诉她“谢谢你”。
这就是陈情认识的高凡,简单说,陈情绝对想象不到这样一个孩子会在距离刑满释放只剩下九天时越狱,越狱后还连杀了三人,包括狱警之内是四个人,所以她在狱方向她秘密咨询高凡有可能的越狱原因时,立刻推掉所有工作飞了过来。
实话讲,高凡在狱中的表现跟反社会人格出入很大,高凡的个人经历也与此前推测的受过专业训练不沾边,要不是邸云峰了解陈情,肯定觉得这是个故事,可他偏偏了解陈情,知道陈情从来不像别的记者那样添油加醋,那么高凡展现出来的两面性,又是谜。
佟小雨问:“你们调查了吗?高凡越狱之前发生了什么,肯定是有什么事刺激到他了。”
陈情道:“这是我首先关注的事情。那天是休息日,高凡跟一个新关进去的囚犯在图书室看书,然后突然就浑身抽搐,不省人事,被人送去了医院。我觉得是那个囚犯跟高凡说了什么,可惜那个囚犯有精神类疾病,被高凡吓犯了病,一直在医院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佟小雨又问:“我猜肯定是那个囚犯带去了跟高凡有关的消息,他是犯什么事进去的?出生地在哪,社会关系怎么样,最主要的跟高凡是不是认识,查没查?”
陈情惊讶地看着佟小雨,似在赞叹她清晰的思路,“据能查到的所有线索,他跟高凡没有交集,是南方人,第一次来北方,是个不错的画家,靠伪造假画诈骗谋生,犯案是因为分赃不均,用刀把自己的合伙人捅成了重伤。”
邸云峰听着他俩的对话,却另有心思,他觉得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应该问陈情,但短时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这时,雨棚顶上的一片树叶掉落,落在佟小雨头上,陈情伸手帮她摘下来,邸云峰看到陈情的手,忽然想通了,问:“你跟高凡交流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过他的大拇指有什么特点?”
陈情想了想,道:“有,在右手大拇指根部,应该是刀子之类割出来的疤痕,比较新,因为他特别白,那条伤口特别粉红,很显眼。”
邸云峰旋即跑过去打断文局长和监狱领导的对话,交流几句,又跑回来,道:“小雨,跟我走!”
第19章 丑孩子
被害人被切走的大拇指,黑皮的是一个常见纹身,张军鹏的有可能是工作造成的伤疤,只有齐盼盼手上是最直观的刀割伤痕,此前这三者并不具备统一的条件,现在加上高凡的刀割伤,基本可以将其统一为同样的刀割伤。
邸云峰想到一个共同点,时间上的共同点,1997年6月,高凡盗窃杀人被捕,也是6月,黑皮、张军鹏和齐盼盼三人突然辍学去了外地,还是在6月,6月1日,应该是在一切发生之前,他们一起照了那张照片,本来按照刑侦思路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其中存在必然关联,但现在,他们手上共同的刀割疤痕很说明问题。
那个位置,不太可能是意外造成的,更不可能刚好每个人都在那个位置受了伤,所以应该是他们故意弄出来的,就像歃血为盟,高凡是这个“同盟”中的一员,越狱回来杀死他们并割走大拇指的是对曾经这个“同盟”的唾弃,他很可能是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先且不去追究这其中的深层次原因,照片上还有一个丑孩子,他既然出现在一个“同盟”的合照里,不可能是局外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他也有可能已经被高凡杀死只不过还没有被发现……
邸云峰也想邀请陈情参与进来,毕竟陈情是目前为止最了解高凡内心的人,但陈情拒绝了,她要留在现场等待高凡。邸云峰看得出,她很牵挂高凡,还想尝试为他争取活命的机会。
这家伙真有那么大魅力吗?短短一次采访就让陈情这种十分理智的职业女人产生了这么强的怜悯?
下山途中,佟小雨告诉邸云峰,“陈情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认识高凡是从他接连杀死三个人开始的,自然觉得他不可救药,陈情认识高凡是从高凡不顾危险跳河救人开始的,认为他是一个悔罪良好的未成年人也没有错。这就是第一印象的重要性。”
他们俩回到镇子里,立刻拿着照片打听起那个丑孩子,结果比想象中的顺利,这孩子长得实在是太有特点了,镇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对他有印象。
一位热情的村民告诉他们丑孩子叫喜顺,是外来户,镇里只有他们一家姓喜,喜顺很少回家,在哪不知道。
村民把他们带到喜顺家大门附近,像一头预感到危险的老骡子一样不肯再前进半步,提醒邸云峰“这两口子都是蛮子,你们最好注意安全,千万别说是我带你们来的”,说完,转头跑了。
邸云峰和佟小雨相视一眼,出现在喜顺家大门口,但见是一座比高凡家还破旧的老房子,房顶上长着草,坡面凹陷,老式的窗棂腐朽发霉,院子里鸡鸭鹅成群,各种粪便混着着泥汤散发着恶臭,雨后的垃圾汇聚在角落,如果不是村民亲自把他们送到这里来,他们一定会认为这里无人居住。
敲门之前,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妇女出现在门口,隔着肮脏的院子朝这边望过来。
这妇女也格外邋遢,穿着一件粉色的睡衣,有些驼背,层层叠叠的肚子向外凸出,头发用一根筷子别在脑袋后面,脸一旁耷拉下来一大绺,遮挡住凶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