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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三日逃杀 第6节

  跟李大眼儿的见面从一盒盒饭开始,李大眼儿一边大口吃一边埋怨派出所的伙食质量下降。
  吃饭过程中邸云峰不由自主地盯着李大眼儿的手看,看到他的手又短又粗,手背上有一小片火烧的疤痕,心想手是人身体上使用最多的器官之一,仔细看可能每个人的手都有特点。
  三五分钟,一盒盒饭吃完,佟小雨问李大眼儿从黑皮家出来到上小客车逃走这几个小时都在干什么。
  李大眼儿眼珠乱转,说自己没事儿就到清河堤上跑步去了,当时想的是自己应该锻炼身体,以免黑皮的兄弟们来找麻烦时再吃亏,可跑到天亮他一琢磨,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咋招也不可能是年轻人的对手,所以又改主意,决定逃跑,这才耽误了一段时间。
  内容、语气、神态都说明他在说谎,“唬傻子”一样的谎,邸云峰道:“你最好老实点,有人能证明吗?”
  李大眼儿说:“谁也证明不了,那个点儿,河堤上没有人,我倒是看见几只野鸭,要不然你去问问它们?”
  邸云峰又要发作,佟小雨偷偷踢了他一脚,说:“没有人能证明是吧?但是我们有证人能证明你在那个时间段去了清河肉禽厂!”
  李大眼儿摇晃脑袋,“去肉禽厂咋地了,肉禽厂距离河堤也不太远,我跑步的时候顺路跑过去转了一圈。”
  有时候警察审讯的第一目的不是为了得到内容,而是要观察嫌疑人的反应,作恶的人大都心虚,心虚是很难掩盖的,这就是所谓的心里较量,所以听见李大眼儿的这个说辞时,佟小雨和邸云峰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一丝惊讶。
  常理来讲,如果是李大眼儿做的案,提起肉禽厂,他就应该知道警察现在询问的是张军鹏死亡的事,应该极力否认自己去过案发地点附近,神态也应该有所躲闪,可他竟然是在拉硬儿,这不是凶手该有的反应,可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邸云峰还在分析这里面的逻辑时,佟小雨眼睛向上一挑,似有了主意,“很好。实话告诉你,我们找到一个目击证人,他能给你作证你沿着河堤从东向西跑的,路程是大概十公里,期间有路过清河肉禽厂,对吗?”
  李大眼儿喜悦地点点头。
  佟小雨接着说:“在清河镇和清河肉禽厂中间那段距离你还下到河边十分钟左右,之后继续跑,对吗?”
  李大眼儿眼神雪亮,嘴角阵阵窃喜,“对对对,可能是肚子灌风了,我下去拉泡屎。哎我的天呐,这是哪位好心人帮我做的证啊,要不然我还真就说不明白了呢。”
  佟小雨看了邸云峰一眼,表情满意,又对李大眼儿说:“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坦荡的人,放心吧,我会给你记上主动坦白,量刑时或许对你有一点帮助。”
  李大眼儿眼神灭了,一脸摸不着头脑的神情,“什么情况,怎么就量刑了?我去跑步前儿黑皮都招苍蝇了!”
  佟小雨道:“刚刚我们在清河堤后面发现另外一具尸体,死状跟黑皮一样,确定为一人作案,案发地点就在你拉屎的地方,两起案件的现场你都去过,也有目击证人,你不会再告诉我是巧合吧?”
  李大眼儿“腾”地站了起来,又被审讯桌卡回原位,“这他妈是哪个傻子给我做的证啊?我根本没去——”
  邸云峰终于明白了佟小雨的思路,配合着说道:“那你干什么去了?要是说不清楚,这个案子就是你做的!”
  李大眼儿吓得一缩脖,嘴咂摸半晌,最后恶狠狠吐了口气,“我没去跑步,连河堤也没去,我离开黑皮家是……是去……唉!”
  第9章 疤痕
  事情并不复杂,李大眼儿有个相好的叫齐盼盼,比李大眼儿小二十多岁,跟李大眼儿维持不正当男女关系有一年多时间,住在菜市场附近的一栋二层小楼里。
  李大眼儿图的是她年轻,她图的是李大眼儿的钱,两人利益交换,不谈感情。
  今天早晨从黑皮家出去之后李大眼儿觉得这一逃少说得半年,就想去齐盼盼家再过过瘾,结果折腾累了,稀里糊涂睡着了,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所以他才坐那趟车走。
  听到这,佟小雨道:“你知道我们肯定要去核实的,核实之前你还有主动交代的机会。”
  李大眼儿道:“都啥节骨眼儿上了,我哪还敢白话,你们随便去问,不过你们要是讲究的话,这事儿可千万别让我媳妇知道。”
  佟小雨道:“我们可没有义务替你隐瞒这种背叛家庭的不道德行为!李玲丽要是问到这个,我肯定说。”
  邸云峰看出这下佟小雨是真在生气,不过这生气倒是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大眼儿道:“别这么较真儿呀!我媳妇要是知道了,你们可能又得破一起杀夫分尸案,多累!我再说一件事,算作交换行不行?”
  佟小雨转身回去,怒冲冲盯着他的眼睛道:“配合破案是你的义务,维护公序良俗是警察的义务!现在你不说都不行!”
  李大眼儿真是怕了这伶牙俐齿的姑娘,自认倒霉,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讲起另外一个反常情况。
  去年冬天黑皮把他们两口子砍了之后,本来他是想把黑皮送进去蹲几年大狱的,可是张军鹏好几次找到他,从中说情,给他拿了不少钱和东西,说要是不嫌弃就交个朋友。
  他觉得张军鹏这人不错,讲理,有本事,有钱,走正道,他媳妇也觉得把黑皮送进去也没有更多好处,不如得钱实惠,要是真能跟张军鹏处成好哥们儿,以后包一片地养鸡也能发家,后来他被说服,又想自己毕竟是混过的,用法律解决事不太体面,就想着先把这件事情应承下来,以后再找机会报仇不丢面子,就这么着他们才给黑皮出的谅解书,给黑皮判个缓儿。
  事成之后,张军鹏请他喝了一顿酒,聊得不错,他也回请了张军鹏一顿,两人还真就感觉彼此投缘。
  但是很奇怪,越来越熟悉之后,张军鹏反倒不怎么说黑皮的好话了,话里话外还在暗示李大眼儿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李大眼儿有时候被说得特别气愤,就说要不是看在张军鹏的面子上,早就砍了黑皮了。
  终于有一次,张军鹏把他邀请到厂子,让他去打断黑皮的腿,下半辈子不能走路那种,如果他敢干,就给他十万块钱。
  他本来就想报复黑皮,现在还有钱拿,所以答应了下来,张军鹏当即拿出三万,说剩下的事成之后再给,一分不差,到时候他要是想养鸡,免费给他提供技术。
  李大眼儿知道黑皮不好对付,虽然答应了张军鹏,但一直没找到合适机会下手,前几天张军鹏问他为什么事情还不办,他说最近就办,所以今天凌晨去了黑皮家,却发现黑皮死了。
  这是个十分反常的状况,因为之前掌握的所有信息都显示张军鹏和黑皮是好兄弟,怎么张军鹏会背地里找人对黑皮下手?而且还要求下半辈子都站不起来那种?
  邸云峰觉得李大眼儿可能是在胡诌,目的是把警察的目光吸引到张军鹏身上,以掩盖自己的罪行,可是这样也说不通,黑皮和张军鹏明显是被同一个人杀的,李大眼儿如果也杀了张军鹏,再这么说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那么……他说的是真的?带着疑问,邸云峰问李大眼儿知不知道张军鹏为什么要这么干。
  李大眼儿说:“我也是道上混过的,这种事儿我肯定得问问,张军鹏说黑皮是个无赖,三天两口到厂子要钱,还去欺负员工,张军鹏怕直接拒绝被黑皮报复,所以就想借我的手让他丧失行动能力,但我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经验上来看,黑皮好像是握着张军鹏的什么把柄,张军鹏很想摆脱掉他。”
  是这样?邸云峰狐疑地思考着:如果是这样,张军鹏对黑皮的关照其实是因为一直在受威胁?
  还不能妄下断言,邸云峰决定先把这个信息放在一边,去走访齐盼盼,如果齐盼盼证明张军鹏死亡时李大眼儿跟她在一起,那么基本上就可以排除李大眼儿的作案可能,相应的,只要排除李大眼儿的嫌疑,他反应的情况就显得真实性了。
  离开派出所,邸云峰称赞佟小雨对审讯很有一套,佟小雨笑嘻嘻地接受夸奖,一副很骄傲的样子。
  然后她疑惑地问:“有一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邸云峰以为她发现了异常,赶紧问:“什么事?”
  佟小雨道:“李大眼儿的眼睛那么小,为啥叫大眼儿呢?”
  邸云峰无奈地吐了口气,回答说:“因为他叫李宽刚。”
  佟小雨不解,“这有什么关系?”
  邸云峰催她上路,“赶紧研究正事儿吧。”
  目前清河镇的大部分建筑还是老旧民宅,除了临着国道的那两排二层门市和镇子后方的化工厂家属楼,在民宅中,一些家庭条件不错的盖了二层小楼,不多,一共也就那么三四栋,菜市场附近就只有一栋,所以邸云峰和佟小雨很快就找到了齐盼盼家。
  小楼没有院子,临着街,一楼租赁出去,由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阿姨开着一家调料店,从门口路过能闻到很重的花椒大料味儿,楼东侧有一部外置楼梯,爬上去就是齐盼盼的屋子。
  齐盼盼在家,穿着一件粉色睡衣,长发被一根夹子松散地夹在脑后,额前掉落几绺碎发,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
  对于警察的造访她感觉有点意外,但并未显现出抗拒,礼貌地笑了笑,把他们让到客厅里,还从冰箱里拿了两瓶饮料。
  她个子很高,大概一米七五还多,佟小雨一米六只到她下巴的位置,脸不是很好看,有点方,但身材很好,是会招李大眼儿那种中年男人喜欢的类型。
  她也不避讳,就坐在邸云峰和佟小雨对面,宽松的领口露出雪白的脖颈,上面有一个很鲜艳的吻痕,两条修长的腿叠在一起,丝毫不掩盖自己的优点。
  因为对方是女性,沟通任务自然落在佟小雨头上,她打量了一下这充满女性品味的客厅,从用品摆放和随处可闻的馨香判断出齐盼盼的确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便开口询问齐盼盼的个人信息。hs
  齐盼盼很规矩地回答,答案直接且清楚,问什么答什么,不多说一句话,从没有询问警察来这里的目的。
  感觉上,她是个郁郁寡欢的人,对外界的事漠不关心。
  从答案可知,李大眼儿交代的齐盼盼的信息都是实情。
  随后佟小雨清了清嗓子,问:“据我们了解,你跟李宽刚这个人比较熟悉,我们想了解一点他的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齐盼盼第一次出现迟疑,打量了一下佟小雨,又打量了一下邸云峰,眉头显现疑惑,“李宽刚?你们确定吗?”
  邸云峰就要认为李大眼儿撒谎,却见佟小雨笑着说:“也就是李大眼儿,外号你应该熟悉一些吧?”
  齐盼盼笑了,露出被烟熏成淡黄色的牙齿,“那对,这个人我是了解一点,想知道什么你们就问吧。”
  佟小雨道:“你先说说吧,你对这个人的印象,他惹到一点麻烦事,我们要尽可能多地掌握他的情况。”
  在齐盼盼嘴里,李大眼儿是个外强中干的人,爱吹牛,总是讲自己年轻时多么敢打敢杀,是社会大哥,现在年纪大了,没有以前那么威风,不过在清河镇也是一脚三颤,而实际上他胆子比较小,而且特别爱贪小便宜,偷鸡摸狗的事儿常干。
  讲话时,她没有丝毫慌张,好像在说笑话,所以佟小雨和邸云峰很容易就排除了她说谎的可能。
  佟小雨循序渐进,问:“镇子里开麻将馆的黑皮和肉禽厂老板张军鹏你知道吗?”
  齐盼盼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知道。是不是李大眼儿和黑皮打架了?”
  佟小雨看着她,没说话,但目光里写着问题:你怎么会一下子就想到这个?
  齐盼盼点起一支烟,娴熟地弹了一下烟灰,“去年冬天黑皮因为他奶奶的事儿把李大眼儿砍了,在那之后李大眼儿很多次说过要报复黑皮,我以为他只是说说,他真这么干了吗?得判多少年?”
  这个关注点很奇怪,但也间接印证了在齐盼盼眼里李大眼儿是不敢杀人的。
  佟小雨问:“你跟他是什么关系,怎么好像很关心他?”
  齐盼盼冷笑,“你们既然来这,肯定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不用我明说吧?我不是关心他,只是这个月的钱他还没给我呢,要是真判个三年五载,这钱肯定瞎了。”
  她顿一下,“我能不能告他?”
  看着她夹烟的手在眼前动,邸云峰的毛病又犯了,下意识观察那只手,跟她的身材很配,大拇指根上有一条浅浅的细长疤痕。
  佟小雨忽然感觉眼前这个女孩有点可怜,“这种交易不在法律保护的范围内,恐怕你得自己想办法了。李大眼儿最后一次来你这是什么时候,你记得吗?”
  齐盼盼不假思索地说:“昨天晚上,不,应该算是今天了,早晨三点多,他有我这的钥匙,直接开门进来,上了我的床,火急火燎地折腾两次睡着了,走的时间我不确定,因为后来我也睡了,但能肯定是天亮。黑皮要是在这个时间段被人揍了,那就不是李大眼儿干的。”
  佟小雨假装惊讶,“他在你这儿?刚才他自己说的跟你说的可不太一样。你要知道,警察主动来找你意味着没把你列为怀疑对象,如果你不说实话,下次很可能就是把你请过去了。”
  又是一个小心思,常理来讲,警察求证的都是不在场证明,这会儿佟小雨这么一说,任何串供都会被打乱节奏。
  齐盼盼还是没有任何慌张,只是有些不解,“他就是在我这呀……”说着,她忽然又笑,“我知道了,他这个人特怕媳妇,我估计是当时他媳妇在场,要是这样,他宁可选择被抓去蹲号子,也不愿意承认跟我在一起,在他看来,他媳妇比阎王爷还可怕。”
  可以排除了,齐盼盼说的都是实情,张军鹏死的时候李大眼儿就是在这栋小楼里。
  佟小雨又故意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说回去再审审李大眼儿,向齐盼盼的配合表示感谢。
  她和邸云峰起身向外走,齐盼盼端起塞得满满的烟灰缸,似乎准备送客的时候顺便把它倒掉。
  走到门口,齐盼盼似乎忽然想到什么,问:“你们刚才还提到张军鹏,他也被打了吗?”
  佟小雨道:“黑皮和张军鹏死了,同一个凶手干的,估计是清河镇本地人,你如果——”
  烟灰缸无声落地,烟头烟灰溅得到处都是,再看齐盼盼,脸色竟变得苍白如纸。
  第10章 把柄
  愣了几秒,齐盼盼马上蹲在地上收拾,慌乱中手指不小心被玻璃碎片割出一个口子,鲜血直流。
  佟小雨狐疑地看了邸云峰一眼,后者也看出不正常,问:“关于张军鹏你知道什么吗?”
  齐盼盼连连摇头,“不知道,应该不是李大眼儿干的,他不敢杀人。肯定不敢。”
  佟小雨把她扶起来,拉回客厅里,撕下一块卫生纸细心地缠住她手上的伤口,“你在害怕?”
  齐盼盼转过身去,回答道:“我跟黑皮和张军鹏是初中同学,上学时关系挺好的,所以很吃惊,没有害怕。没有。我没事,你们如果没有其他想问的,就赶紧回去吧。”
  动作间,齐盼盼的发夹掉了,长发散落下来,邸云峰忽然感觉这个背影有点似曾相识,旋即想起他在清河镇借读时,有个个子很高的女孩是领操员,每次课间操都是她在水泥台上带领大家做。“1996年你应该是在清河中学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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