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突然, 昨夜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为了谢晗当面顶撞了夏国御使李松。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清醒,一把抓住谢晗的手腕。
  “李大人昨夜派人传话……”阿尔斯楞声音里满是迟疑,“他说……父王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谢晗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转瞬又化作盈盈笑意:“这岂不是正好?郝赞领主最疼爱独子,不如趁此机会求他准许我随您去马场?”
  “你疯了?”阿尔斯楞猛地坐起身, “李御使手里握着整个夏国商路的命脉!父王昨日还特意叮嘱, 要我对李御使恭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我们得罪不起夏国……”
  谢晗仰起头,修长的脖颈线条优美如天鹅:“我的王子,您可是能徒手搏狼的草原雄鹰啊。”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蛊惑,“难道要像被阉割的马匹一样, 任人摆布吗?”
  阿尔斯楞系腰带的手突然顿住了,铜镜中映出他苍白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
  “您应该硬气起来,”谢晗放轻声音, 却让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银针,“什么夏国御使?这里可是北戎的土地,是您祖辈用鲜血浇灌的草原。”
  阿尔斯楞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谢晗能清晰听到他胸腔里激烈的心跳声——咚、咚、咚, 像战鼓般越来越响。
  “记得您昨晚对我说的话吗?您说北戎的男儿,宁可折断脊梁,也不能弯下膝盖。可现在,您却要为个夏国使臣低头?”
  阿尔斯楞猛地转身,谢晗猝不及防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羞耻、愤怒,还有深不见底的不甘。
  “闭嘴!”这声低吼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沙哑的颤音。但谢晗反而笑了,他太熟悉这种反应,这是困兽被戳中痛处时的本能反抗。
  他非但没有退后,反而迎上去,指尖抚上阿尔斯楞剧烈起伏的胸膛:“您的父亲,那位让整个草原闻风丧胆的郝赞领主,若是看见独子被一个文官吓得瑟瑟发抖……”故意留下半句,满意地看着王子眼中的怒火愈烧愈旺。
  阿尔斯楞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但谢晗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用那双狐狸般的眼睛直视着他,目光灼灼似要烧穿王子的伪装。
  “我不是……”阿尔斯楞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谢晗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压抑的骄傲在疯狂挣扎,“我不是怕他!”
  “那就证明给我看。”谢晗终于收起那副蛊惑人心的笑容,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匕首,“用行动证明,您是那个让我心甘情愿臣服的草原雄鹰。”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阿尔斯楞眼中的犹豫终于被熊熊怒火吞噬。
  谢晗看着他的表情从挣扎到坚定,从畏缩到狠厉,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成功了。
  “你说得对……”王子深吸一口气,眼中终于燃起傲气,“我可是北戎南部落西领主的王子,何须惧怕一个外邦使臣?”
  他转身握住谢晗的手,“我这就去见父王,定要将你保下来。”谢晗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微笑。
  ……
  午时三刻,李松正坐在驿馆内品茶,忽见侍从呈上一封请帖。
  他展开一看,竟是郝赞领主的亲笔邀约,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冷笑。
  “果然如此。”他轻抚着请帖上凸起的狼头纹章,想起昨夜派人给领主送去的密信,信中明明白白写着阿尔斯楞强占他舞姬之事。
  看来这位北戎领主,终究还是畏惧夏国威势,要亲自赔罪了。
  李松特意换上了御使官服,带着高彦和四名亲卫,从容不迫地来到领主府。
  府门前,两名侍卫恭敬行礼,却在他踏入正厅时,突然关上了沉重木门。
  厅内光线昏暗,唯有主座上一盏铜灯摇曳。
  李松眯起眼睛,看见郝赞领主端坐在虎皮椅上,身旁站着阿尔斯楞王子,而谢晗,这个本该被他带走的舞姬,此刻竟穿着王妃规格的锦袍,倚在王子身侧。
  “领主这是何意?”李松压下心头不安,“下官应邀前来,不知……”
  “李御使请坐。”郝赞领主声音沙哑,“今日请御使来,是要告知一事。我儿与晗儿一见倾心,欲娶她为王妃。”
  李松瞳孔骤缩,手中茶盏险些脱手。
  他强自镇定道:“王子若喜欢舞姬,下官可以送上二十个,两百个更好的。但昨夜那位……”他目光如刀扫向谢晗,“必须归还。”
  “恐怕不行。”领主缓缓摇头,“那孩子身心都已属我儿。”
  厅内烛火摇曳,气氛骤然凝固。
  领主突然转向谢晗,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慈爱:“孩子,你来说说,是喜欢李御使,还是喜欢我儿?”
  谢晗低垂着眼睫,嘴角却勾起一抹甜蜜的笑:“自然是阿尔斯楞王子。”他声音轻软,却在“自然”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阿尔斯楞闻言大笑,一把揽过谢晗的腰:“李御使听见了?昨夜晗儿在我榻上可是……”他故意压低声音,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叫得整个营帐都听见了。”
  谢晗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们明明说好只是演戏下套,这人怎么还即兴发挥起来了?
  李松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阿尔斯楞见状,变本加厉地命令道:“晗儿,当着李御使的面,吻我。”
  谢晗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这不在计划之内!但箭在弦上,他只能硬着头皮凑近。
  阿尔斯楞趁机扣住他的后脑,将这个吻演得缠绵悱恻。
  谢晗能感觉到李松的视线几乎要在他们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够了!”李松拍案而起,青瓷茶盏应声碎裂。
  他突然身形一晃,扶住案几的手指节发白:“这茶……你们……”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踉跄着跪倒在地。
  端坐在虎皮椅上的郝赞领主缓缓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李柘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
  “沐研这易容术越发精进了。”谢晗轻笑着上前,“连李松都没认出,这位’郝赞领主‘竟是您假扮的。”
  阿尔斯楞得意地看着李松:“这迷药见效倒快。”
  “人在盛怒时气血上涌,药效自然发作得快。”李柘冷声道,目光扫过阿尔斯楞仍搭在谢晗腰间的手,“不过王子方才的表演,未免太过投入了。”
  纱帘轻动,沐研捧着托盘款步而出,盘中整齐叠放着一张李松模样的人皮面具。
  他将面具递给李柘:“请主子即刻易容。高彦和黑甲军若见不到主将返营,恐怕会强闯领主府。”
  谢晗蹲下身,仔细检查昏迷的李松:“此人身份特殊,与赛罕大汗关系匪浅。”他抬头看向李柘,“沐研会带他秘密返夏审讯,但在此之前,需要殿下假扮李松稳住黑甲军。”
  李柘接过面具,指尖在谢晗手背似有若无地擦过:“明日辰时,我会以私会指挥使之名离开驿馆,与你们汇合。”
  “殿下放心。等您出了王城,我自会与殿下汇合。”谢晗道。
  沐研已利落地将昏迷的李松捆好,闻言抬头:“马车已备在西角门,但黑甲军的岗哨……”
  “他们不会发现的。”李柘戴上面具的刹那,谢晗心头突然一紧。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李松素来清冷矜贵的面容,此刻正被李柘完美复刻。连那微微上扬的眼角,都分毫不差。
  谢晗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他盯着“李松”的眼睛,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这不是真正的李松,他对自己说。可为什么看着这张假面,他竟想起昨晚那种被全面覆盖占有的感觉。
  “谢大人?”沐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谢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那里还戴着李松给他解忆魂香的护腕。
  “一定……不能伤他。”谢晗声音有些发涩,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昏迷中的真李松。
  那人被麻绳捆缚的姿势让他胃部一阵绞痛,却又说不清缘由。“等明日出了城……”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我会亲自审问。”
  这句话说得太过急切,连阿尔斯楞都投来探究的目光。
  谢晗仓皇转身,假装整理袖口,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谢大人倒是关心得很。”李柘的声音从“李松”的面具后传来,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他缓步走近,假面下的眼睛却灼灼地盯着谢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与这个冒牌货有什么私情。”
  谢晗强自镇定道:“殿下说笑了。此人关系重大,自然要谨慎对待。”
  李柘突然伸手,冰冷的假面几乎贴上谢晗的耳廓:“那你可知,你现在的眼神……就像看着情郎被绑的痴心人。”
  阿尔斯楞闻言皱眉,一把将谢晗拉到身后:“夏国前太子,注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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