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作死的小蹄子!”这奶娃儿的乳母也是王盛的乳母,在王府很有地位。
  她是个躁脾气,拿起藤条就往谢晗背上抽。
  谢晗的粗布衣料瞬间裂开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从脊梁骨窜上来。他咬紧牙关,垂着头盯着青砖缝里没扫干净的炭灰,心里想的只有李松。
  一双锦靴突然停在他眼前,鞋尖缀着的明珠映出他狼狈的倒影。
  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嬷嬷何必动怒。”王盛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甜得腻人,却又冷得刺骨。
  他抬手抚上谢晗的后颈,檀香混着暖意拂过皮肤。那只手顺着脊椎往下滑,在谢晗腰窝处——暗卫特有的位置——重重一按,疼得他闷哼了一声。
  “新来的孩子手生,本官亲自教便是。”王盛说着,一把拽起谢晗。
  谢晗当年不过是个瘦弱的少年,他瞥见铜镜里的自己,蜡黄的面皮下藏着易容的胶,眉间的朱砂痣是昨日王盛用胭脂点的。
  此刻,那根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指正摩挲着他的喉结,袖口的龙涎香与李松常用的香气重合,竟有几分相似。
  “大人!小公子该进奶了!”门外小厮的呼喊像一道救命符。王盛意犹未尽地松开手,临走前还顺着他的腰摸了一把,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小心些,别摔着了。”
  翌日,谢晗抱着小公子在花园散步。
  李松和高彦如神兵天降,却不是来解救他的。他看见李松佩剑上的红丝坠子晃啊晃,像是要晃进他心里。
  “给我。”高彦突然抢过孩子,襁褓里传出细弱的哭声。
  谢晗下意识地去夺,却被李松扣住腰,按在朱漆柱上动弹不得。李松的唇贴着他耳垂,气息温热:“王盛书房有北戎密件,找到前,别让他起疑。”
  后来,谢晗抱着调包的襁褓回来,只是孩子已换成一个棉娃娃。棉娃娃内里藏着炸药,沉甸甸的,像是压在他心上。
  他抱着“孩子”进屋时,王盛正笑着逗弄摇篮。他笑得像个好父亲,声音温柔得让人发冷:“他睡着了吗?”
  谢晗抬头,正对上王盛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有一瞬间的精光,让他血液凝固。他甚至觉得,该是暴露了。可下一秒,王盛只是笑着将“孩子”放回摇篮,语气里带着几分醉意:“你身上有股味道。”
  他的鼻尖几乎贴上谢晗的颈侧,呼吸灼热:“像……火药。”最后两个字化作热气呵在耳畔。
  谢晗这才意识到,王盛醉得厉害,满身酒气混着血腥味——是刚处置过不听话的下属。
  那天夜里,谢晗听见爆炸声时,正心神不宁地给廊下的画眉添水。鸟食撒了一地,有几粒滚进血泊里,染红了一片青砖。
  ……
  缇帅府书房,李松再次不请自来。
  “原来缇帅是真想我替你更衣。”
  李松的手指刚碰到谢晗的衣带,就被狠狠攥住。
  “殿下倒是殷勤。”谢晗冷笑,“王夫人昨日还同我说……”他忽然贴近,鼻尖几乎碰上李松的,“她家小儿已经上学了。”
  李松的瞳孔猛地收缩。谢晗趁机将他反压在书案上,砚台翻倒,墨汁浸透了太子的蟒袍。
  “那夜……”谢晗俯身,发梢扫过李松绷紧的颈线,“王盛摸进我房里时,殿下是不是就站在窗外?”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听着?看着?”
  太子的手突然掐住他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你当时分明醒着。”
  “所以真是你亲手把我送出去的?”谢晗的指甲陷进李松肩头,在锦缎上勾出丝来。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两人纠缠的身影,也照亮案角那本悬丝录——上面谢晗的笔迹遒劲刺眼。
  李松突然翻身将他按在满地公文上,玉带钩硌得谢晗生疼:“我再说一遍,我绝没有将你送过人!”
  谢晗站起身,气愤得声音发抖:“所以你是故意的吧?为了太子位,你可以随意把我……”话没说完,他的唇已经被李屿淮的吻堵住了。
  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纸上,谢晗恍惚间又听见那夜的爆炸声。李松的手还掐在他腰上,疼得他直抽气。
  他突然想起那个夜晚——他把王盛踢下他的床榻时,窗外确实有个黑影。
  “原来……”谢晗喘着粗气笑了,“那晚殿下是在看戏啊。”
  李松的手突然松了力道,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腰侧的淤青。外头又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太子眼里翻涌的情绪——那哪是什么冷静自持,分明是压抑多年的疯劲。
  谢晗突然觉得可笑。
  他梦见那场景时,以为李松是在监视他,现在才看懂那目光里藏着的,是恨不得把人拆吃入骨的占有欲。
  “疼吗?”李松突然问,手指抚过他腰间旧伤。谢晗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雨下得更大了,像要把整个京城淹没。
  第47章
  谢晗不想再纠结李松将他送人之事, 翻着那本《悬丝录》,一行字迹猛地扎进眼里——他手指一顿,呼吸都跟着滞了滞。
  那是他六年前写下的:”江南饿殍千里, 周会以沙充米”。
  记忆像被撕开的旧伤。那年越州大旱,饿殍遍野。朝廷拨的赈灾粮到了百姓手里,竟掺了半袋沙子。他亲眼见过饥民从粥里筛出沙石, 孩子们饿得啃树皮,喉咙都刮出血。
  当时他连夜写了奏本, 可李松正忙着和李柘斗法,哪有心思管这些。送去的折子不是被原样退回,就是扔在炭盆里烧了。现在想来,那烧掉的何止是奏章。
  谢晗合上册子,指节发白。六年了,该有人为那些饿死的冤魂讨个说法了。
  随后, 他又按照悬丝录上的线索, 找到了越州粮仓抄出来的底单。
  谢晗翻着底单, 冷笑一声。这周会倒是官运亨通,从越州那个穷地方一路爬到了京城提督的位置,如今更是太子跟前的大红人。
  也好,省得他跑一趟越州了。
  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周府门前的青石板上。
  谢晗大步走过庭院,靴子踩进水洼, 溅起的泥点子沾湿了衣摆。
  他怀里揣着的认罪状随着脚步沙沙作响,那声音让他想起《悬丝录》里记载的惨状,胸口顿时堵得慌。
  “大、大人!”周会正往嘴里塞蜜饯, 见他突然闯进来,吓得差点噎着,手忙脚乱地起身相迎:“谢指挥使大驾光临, 下官有失……”
  话还没说完,谢晗的绣春刀“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上,周会僵若泥胎。
  谢晗一把揪住周会的衣领,把他从太师椅上拽了起来:“周大人,越州那几万石掺了沙的救命粮,你吃得可还安心?”
  周会脸色刷地白了,嘴上却还硬着:“胡、胡说什么!本官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谢晗冷笑,拳头已经攥得发白,“那正好,让我看看你这身肥肉经不经打。”
  “谢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谁不知道你们锦衣卫最擅长这个……”
  “栽赃?”谢晗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册摔在桌上,“那你告诉我,这些从越州粮仓抄出来的底单,怎么每页都盖着你的官印?”
  周会脸色顿时灰败,踉跄着往后退,
  “我……我那都是奉命……你敢动我!”周会扯着嗓子喊,“来人!快来人!”
  几个家丁提着棍棒冲进来,却被谢晗三两下撂倒在地,有个倒霉蛋直接撞翻了多宝阁。
  多宝阁上的漆盒“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盒盖摔开了——
  盒子里掉出的绢帕上,绣着熟悉的并蒂莲,那个“盛”字的收针方式他太熟悉了。
  那年冬天在王盛府上守夜时,他见过同样的针脚。那会儿王夫人刚生下孩子,他帮忙换尿布,那些小衣裳上都绣着这样的标记。
  “王盛没死?”谢晗的刀瞬间抵住周会喉咙,刀刃压出一道血线。周会吓得直哆嗦,正要开口,房门突然被人踹开。
  李松带着玄甲卫闯进来,明黄披风扫过满地狼藉。
  太子看了眼架在周会脖子上的刀,挑眉道:“私审官员,谢卿这是要造反?”
  “不如先问问您的好盟友。”谢晗一脚踢开漆盒,绢帕飘到李松脚边。他盯着太子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王盛假死是你安排的?就为了构陷前太子李柘?”
  李松看了一眼地上的绢帕,“当年北戎使节突然进京,只有王盛能搭上线。”他突然逼近,把谢晗逼到柱子前,“这主意还是你出的,不过你全忘了。”
  什么?他帮李松陷害李柘?这不可能……
  谢晗后背撞上硬木柱子。李松的气息太近,让他想起爆炸那晚,太子也是这样凑过来替他擦血,说“做得不错”。
  “胡说八道!”谢晗一把揪住李松衣领,玉带钩硌得手心生疼,“那晚王盛灌醉我,你明明看见他……”话没说完,李松突然当众咬了他耳朵。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