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谢晗迅速翻身跃上那匹汗血宝马。
  他的指尖在马耳后某处轻轻一按,那宝马顿时如离弦之箭一般,向着密林疾驰而去,惊得亲卫们的马匹纷纷避让。
  风中,马蹄声混着谢晗清冷的嗓音:“西且弥还有句古谚——烈马掀翻的从来不是骑手,而是人心里的鬼。”
  李权怒火中烧,暴怒之下一脚踹开身旁的亲卫,一把夺过弓箭,就要射杀谢晗。可林外突然传来一阵号角长鸣。原来是皇帝的仪仗已经抵达猎场高台,皇子官员们需得迎接。
  无奈之下,李权只得恨恨地朝着营地去了。
  暮色渐渐染红整个猎场,谢晗拖着灰狼的尸体,姗姗回到了营地。
  几位皇子正在讨论刚才的事,二皇子挑眉笑道:”听说老四的宝马今日发了癫?”
  ”畜牲不通人性,难免的。”五皇子道。
  这五皇子倒是个明事理的,谢晗心想。
  李权受了羞辱,岂能咽下这一口恶气,当即告诉了其他皇子,想要向皇帝状告谢晗。
  营帐内,皇帝李钰传来谢晗问话,这是谢晗第一次面见夏朝天子。
  御座之上,不惑之年的帝王静静坐着,他身着明黄龙袍,更衬得面色如同冷玉一般,熠熠生辉。
  “平身”二字落下,谢晗叩首谢恩,心底却泛起一抹冷笑。他想着,李屿淮费尽心思当上太子,恐怕就要在东宫里生出白发了。
  夏朝天子眉峰之间,凝聚着山岳般不可摧折的锐气。二十年?谢晗暗自思忖,或许那位假太子得备好能让人延缓衰老的鹤发丹,才有可能熬到自己挽着黑发登基的那一天。
  “儿臣要告发谢晗以妖术害人!”李权“扑通”一声扑跪在地,他身上的玄色骑装还沾着马场的泥泞,显得狼狈不堪。
  只见他右臂吊着素绸,额角上那道血痕,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方才围猎时,这厮不过扬了扬手,追风便发了疯似的尥蹶子......”
  闻言,其他皇子纷纷帮李权说话,要求重惩谢晗,唯有五皇子李林道:“四哥莫不是被马蹄给踏坏了脑子?追风可是难得的汗血宝马,而谢大人只是一挥手,又怎么能伤了你呢?”
  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六皇子李桓与李权乃是一母同胞,他猛地拍案而起:“五哥慎言!四哥都这样了,这伤总做不得假!”
  “够了。”皇帝的怒声让帐内瞬间死寂。李钰的目光落在谢晗身上,“谢卿,四郎说你用妖术害他坠马,可有辩解?”
  谢晗抬首的瞬间,余光瞥见皇帝左手小指不自然地蜷起——传说这是当年北疆之战留下的旧伤。
  谢晗对皇帝生出几分敬重,撩袍跪下,“臣不通骑射,更遑论妖术。四殿下坠马时,臣正在鹿砦清点猎物,马场杂役皆可作证。”
  谢晗当然没有杂役可以作证,不过他要是连睁眼说瞎话都不会,也不用混官场了。
  李权突然暴起:“你撒谎!你分明......”
  “分明什么?”皇帝的声音比帐外的寒风更冷,“看见谢卿在三十丈外挥了挥马鞭?还是看见他念咒诀?”
  皇帝竟然对太子爱屋及乌,为了一个刚晋升的外邦官员,连亲儿子的话都不信了。
  李权眼中满是不甘:“父皇明鉴,谢晗确实故意弄伤儿臣......”
  “锦衣卫指挥使就能目无尊卑?”与李权同仇敌忾的李桓突然拉上袖口,露出手臂上的青紫掌印,“昨日在跑马厅,谢大人可是用这妖法将儿臣击出丈余!”
  帐中哗然。
  谢晗瞳孔骤缩——那分明是半月前李桓强占民田被他撞破时,自己情急之下用内劲震开的痕迹。
  没想到这位草包皇子竟能忍到现在才发作。
  “六哥慎言。”始终沉默的七皇子李琛突然开口,“谢大人若是会妖法,太子殿下上个月从西且弥回来时,何至于受了满身的伤?”他抬眼时,眸子里晃动着意味不明的光。
  皇帝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声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谢卿是松儿指定提拔的人,你们怀疑谢卿,便是怀疑太子,更是在怀疑朕看人的眼光。”
  最终,谢晗随侍在御侧,李权当即被逐出围场,禁足在王府。
  狩典风波中,因五皇子李林帮自己说了好话,谢晗对他颇有好感。
  他调查得知,五皇子李林为人正直,与江齐还有一段旧交。
  谢晗让江齐帮忙牵线,想办法将李林约到了一个隐蔽的小树林,准备向他打听萧辞是谁,到底在哪儿。
  残阳似血,松林苑的琉璃瓦被染成了暗红色。
  五皇子李林手中紧紧攥着江齐的密信,快步穿过月洞门。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特意独自前来。
  然而,就在他转过假山的瞬间,却猛地停住了脚步。那本该是江齐等候的八角亭中,竟赫然立着一道玄色的身影。
  “五殿下很准时。”谢晗缓缓转身,身上的飞鱼服在暮色之中泛着冷光。
  李林只觉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三皇子的悲惨下场还历历在目,如今锦衣卫指挥使出现在这里,只怕东宫那边又有了新的整人手段。
  他强忍着心头的惊悸,圆脸上堆起了一抹熟稔的笑纹,开口说道:“谢大人怎会在此……”
  “乾王萧辞。“谢晗突然截断话头,“这个名字,殿下应当不陌生?”
  却见五皇子的笑容僵住,一时竟没有开口。
  谢晗观察着五皇子的神情,见他犹豫,便知肯定有猫腻,正欲追问,却听五皇子慢声道:“谢大人快言快语,我便直说了,本王从未听说过夏朝王宫里有一位乾王,莫不是谢大人记错了?”
  谢晗眼中寒光乍现,他逼近半步,直视李林发僵的笑脸:“查抄三皇子府时,本官可找到许多三皇子与五皇子的书信……”
  李林喉结滚动。伽兰香的气息萦绕鼻端,这味道他在东宫闻到过——上月东宫赐宴,满座朱紫贵胄的熏香里,唯有谢晗官袍上的伽兰香气竟比几位皇子还要浓郁三分。
  不过,如果谢晗与太子真的亲密如斯,何必借江齐之名邀他来此。
  “谢大人这是何意?”他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冷树干,“莫不是怀疑本王……”
  “殿下可还记得,天启十三年秋分,您与三皇子李枫通过暗卫托付的信件?”谢晗突然转了话锋,“你在信中,让三皇子去派人去幽州找萧辞。”
  李林瞳孔骤缩。七年前,他对太子之位还有期翼,不知天高地厚地怂恿李枫去查那人……
  “谢大人这般神通广大,何不直接问太子殿下?”他听见自己声音发虚,“谁人不知东宫……”
  “太子三日前,还吩咐我再次彻查三皇子案。”谢晗压低声音,再次威胁。
  “谢大人当真要趟这浑水?”李林露出了一种神秘兮兮的表情,“有些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知道的人都……”
  话音戛然而止。谢晗的刀锋不知何时已抵住他咽喉。
  “殿下可知锦衣卫最擅长什么?”谢晗眼底映着刀光,“不是刑讯逼供,而是让人求死不能。”他顿了顿,“本官从西域来夏京时,特地带来了几只西域的食肉鼠。”
  冷汗滑入衣领。李林望着远处渐近的灯笼,那是巡夜侍卫在往这边靠近。只要再拖半刻钟……但谢晗突然收刀入鞘,惊得他踉跄半步。
  “今夜子时,殿下书房会多件礼物。”谢晗退入阴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听闻红情最近迷上了女扮男装,想必会喜欢北境特产的狼骨项链。”
  李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红情是他新纳的外室,一直养在京郊,连善妒的王妃都不曾知晓。
  松涛声里,他看见谢晗指尖晃动的碧色项链,正是前些日子自己亲手系在美妾脖子上的那条。
  “萧辞……”他闭了闭眼,“在刑部地牢。”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羽箭破空之声。
  谢晗旋身挥刀,斩落的箭簇上赫然刻着五皇子府的印记。更多脚步声从四面涌来,火把照亮了松林间晃动的侍卫身影。
  “看来五皇子的亲卫也不是白养的。”谢晗冷笑,将项链还给他,“我看,红情的项链还是南疆玉雕的更好。”
  谢晗的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松针,转眼消失在重重树影间。
  第42章
  刑部大牢内, 霉味与血腥气刺鼻。谢晗和江齐穿着皂靴,踩过青砖上发黑的血痂。
  突然,甬道两侧牢笼里伸出无数枯手, 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一般,紧紧攥住了他们的官袍下摆。
  “青天大老爷!我娘子是被里长活埋的!”
  “盐税账册在江州刺史书房暗格里,与我无关啊!”
  嘶吼声此起彼伏, 震得火把忽明忽暗。二人的官袍袖口,都已被攥出乌黑的指印。
  元字牢房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左脸有道蜈蚣状的旧疤,正是三年前北疆平叛军先锋营独有的黥刑烙印。
  传闻章涛曾是皇帝亲卫,却无耻地背叛皇帝,让皇帝在北疆战场上受了伤,皇帝右手小拇指无法完全伸直,就是因为那场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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