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这时,坐在谢晗对面的空风突然开了口,道:“谢大人,我瞧着您家院子里的葡萄架都快锈迹斑斑了,怎么至今还不见长出葡萄来?”
谢晗脸上露出些许尴尬,“实不相瞒,我对种植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空风轻轻摇了摇头,神情认真地说道:“葡萄与菩提子本就同根,皆具灵性。谢大人若想酿出那至灵至性、超凡脱俗的葡萄酒,还是得多花些心思和时间在家中,为其浇水施肥,细心照料才是。”
谢晗以为空风是因为当初帮忙移植的葡萄没被好好对待而心生不满,心中有些愧疚,便默不作声,没有回应。
方琪见状,却解释道:“谢晗正在想办法多抽些时间留在家里呢。”
空风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又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以贫僧平日里倾听众多善男信女倾诉烦恼的经验来看,若是在家中陪伴家人的时间过少,确实容易引发不少家庭矛盾啊。”
谢晗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了拉方琪的衣袖,示意他到走廊去。
到了走廊,方琪看着谢晗略显阴沉的脸色,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你刚才那话,让你师弟觉得,是我自己不愿意在家待着。”
方琪近段时间都对谢晗夜宿公署不满,理直气壮地说道:“可事实不就是这样嘛。前几天你中了瘴疠之毒,明明可以安安心心在家休养,却非要一直住在公署里。”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住在公署是为了方便医师随时查看我的病情,能及时治疗,这也是为了能快点好起来啊。”
方琪提高了音量道:“我从来没要求你做个成天守在家里的家庭主夫,可在工作不忙的时候,回家陪陪我,这点要求难道很过分吗?”
方琪的态度让谢晗有些恼怒,“公署的事务一直都很繁忙,这难道能怪我吗?”
“你老是拿工作当借口,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太自私了。”
“自私?”谢晗听到这个词,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正准备好好跟方琪理论一番,不远处却传来高彦的呼喊声:“谢大人,李校事有紧急军务相商,请您速往校事府一趟。”
方琪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神色,冷笑道:“瞧瞧,又来了。每次都是如此,在你心里,李大人永远比我重要。”
谢晗实在不愿再与方琪争吵下去,他默默转身,走到高彦身旁,询问他找自己所为何事。
高彦一边向谢晗解释李屿淮找他的缘由,一边偷偷观察着谢晗的脸色。
也不知怎么回事,谢晗听着高彦的话,思绪却早已飘远,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刹那间,谢晗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他望着方琪转身走向宴会厅的背影,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要与方琪和离。
谢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随后对高彦说道:“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回去吧。”
无论高彦如何强调事情的紧迫,如何费尽口舌地摆出充足的理由,谢晗已然心意坚定。他毅然决然地再次转身,朝着宴会厅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有力。
此刻的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未知变化的准备。
然而,方琪却装作一副心思全在仪式上的样子。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讲坛上的高僧,双手合十,身体微微颤抖,仿佛是第一次听到那些偈语,显得无比虔诚。
很快便到了净口仪式,众人面前都摆放着盛满天山灵泉之水的水杯。
主持仪式的司冰监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脸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
谢晗注意到,司冰监端水时,手上的青筋暴起,宛如蜿蜒盘绕的蛇,散发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空风与空月在一旁低声私语,小声谈论着这天山灵泉的珍贵与难得。
而谢晗却对他们的话语毫无兴趣,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司冰监。
只见司冰监的嘴角,似有似无地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那笑容中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阴森。
当众人进行到净心环节,用翡翠莲露点眉心之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那司冰监突然高高举起手,眼中闪过疯狂的光芒,准备将手中的翡翠莲露狠狠砸向人群。
千钧一发之际,谢晗迅猛地冲上前去,将司冰监扑倒在地。
刹那间,现场乱作一团。
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空风与空月反应极快,迅速挡在方琪和其他人身前,保护起他们。
“有刺客!”守卫的大喊声宛如炸雷般响起,众人瞬间慌了手脚,像无头苍蝇一般,纷纷朝着出口拼命挤去,现场一片狼藉。
谢晗与司冰监在地上激烈扭打,你来我往间,力量与意志不断碰撞。
很快,司冰监没了动静,气息断绝。
谢晗的思绪瞬间飘回到之前的场景,那个高丽人被江齐打晕后,迅速毒发而亡,死无对证,军区连他的同伙都没能审问出来。
谢晗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死去的司冰监,与那个高丽人一样,都是一伙的,而且很可能就是释放瘴毒之人的帮凶。
然而,就在他刚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谢晗心中暗叫不妙,他知道自己已经中了毒。
在与司冰监扭打的过程中,毒素悄然无声地通过接触,侵入了他的体内,此时毒性已经开始发作。
空风与空月看着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倒下的谢晗,忍不住大声问道:“谢大人,您怎么样?”
谢晗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开口说道:“我中了瘴疠之毒,这毒传染性强,你们离我远一些……”
这突如其来的再次袭击,让军区如临大敌,迅速在筵席半里范围内设置了警戒区,以防不测。
李屿淮得知谢晗再次身中瘴疠之毒,心急如焚。他立刻传令云焰前来,为谢晗诊治。
云焰仔细检查后,宽慰众人道:“谢大人吉人天相,并无大碍。”
听到谢晗已无性命之忧的消息,李屿淮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当晚深夜,一场紧急会议便召开了。
李屿淮神色严肃,问道:“此次事件,有多少人中毒?”
一位官员赶忙回禀道:“幸得谢大人及时解救,目前只有谢大人一人不幸中毒……”
就算只有谢晗一人受伤,这仇李屿淮也是无论如何要报的,他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李屿淮故意看向在场的官员,问道:“众卿家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他脸上阴沉的表情,让这句问话的含义不言而喻。
谁要是敢提出既往不咎、将大事化小的建议,定会遭到李大人毫不留情地严厉惩处。
一位官员率先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竟然有人用毒物袭击朝廷命官,这简直是对我夏国权威的公然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他人纷纷附和:“没错,此事绝不能轻饶,定要追究到底!”
高彦匆匆赶来,将密折举过头顶:“主子,翡翠莲露案已见分晓。”
“说。”
“那高丽细作朴沙,实际是北戎探子,自幼被送到高丽隐藏身份,他借讲佛之名在西且弥潜伏三年有余。昨夜子时,他给主持祭典的玄清法师送去掺毒的酥油茶,趁机将玄冰调包。”
李屿淮玩弄手上扳指,不耐烦地说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蝼蚁。”
“大人明鉴。”高彦忙将另一封密函奉上,“朴沙的通关文牒虽伪造得天衣无缝,但这墨鱼胶封漆的制法,唯有北戎王庭豢养的冰海墨鱼能产此胶。”
烛火在李屿淮眉弓处投下刀刻般的阴影,他冷道:“如此说来,罗拉的鹰徽竟染了脏血?”
“大人明鉴,正是如此。”
李屿淮接着问道:“那左西现在人在何处?”
“他目前在王子行宫,位于边城的中山坊。”
其他官员们心中突然闪过一丝明悟,如今罗拉王子并不在行宫内,这不正是入宫将人带走的绝佳时机吗?
只是,众人心中又不免泛起嘀咕,这李屿淮与罗拉王子平日里不是交情甚好、以好友相称吗?可如今李屿淮却趁着人家不在,行那“强盗进屋”之事,如此行径,实在有失道义,让人觉得有些不仗义啊。
一位身着绛紫官袍的官员所思所想与众人不同,他趋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容禀,《四方盟约》第九章第四款有载,各国王室行宫视同其国属地,若未得北戎大汗金印敕令擅闯……”后半句生生咽在喉间。
李屿淮眼底寒光骤现,刀锋般的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即刻调黑甲军围住王子行宫,左西若敢反抗——就地斩杀!”
高彦领命退下时,身上铁甲摩擦发出的声响,让在场的官员们听了心里直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