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们怎么还在宴会厅里?”李屿淮问。
高彦窘住了,“我明明已请他们出来了……”
见手下办事不力,李屿淮却没有生气,主动迎上去,和风细雨道:“王子,右厅专门为王子和王妃准备了礼物,请二位移步右厅吧。”
面对李屿淮的笑脸,王子心有顾忌,并未能完全抛弃谨慎。
“为何守卫不准我与族人进入宴厅,敢问,李校事可是出尔反尔?”他虽提高了音量,态度却十分虔诚地讨教。
李屿淮扫了一眼谢晗,并未解释,淡然目光看向王妃牵着的小男孩,道:“这是你的孩子?”
王子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今年几岁了。”李屿淮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头顶,王妃警惕地看着李屿淮,唯恐他做出伤害自己和孩子的事,然而,李屿淮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温柔。
好似刚刚她偷听到的话只是一场错觉。
“六岁了。”小男孩睁着一双可爱的圆眼,乖乖地看着李屿淮。
“倒是可爱。”李屿淮忽而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小男孩抱上臂弯,“你想不想坐在我的旁边参加宴会?”
小男孩怕生,竟然大声说“不想”。
谢晗在一旁看着都替李屿淮尴尬,李屿淮却悠然一笑,循循善诱,“宝贝,你可知,今日膳房为何把糖蒸酥酪藏在宴会厅墙角?”
见孩子摇头,他以天真的口吻道,“因那酥酪听见厨师说——‘此物甜掉牙’,吓得连夜逃了!可它腿短跑不远,咱们现在去捉,还能一人分半碗!”
“好,好。”见孩子点头,李屿淮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块饴糖,“先吃这个,待会儿带你去后厨找。”
王子刚要发作,他儿子已经脆生生喊了句:“谢谢叔叔!”周围宾客倒吸一口凉气——乌瓦尔部的继承人管夏朝使臣叫叔叔?这要传回草原还得了?
男孩小脸笑得如同花开,闹着要进宴会厅找好吃的。
众人见李屿淮轻易逗笑了小男孩,都愣住了。
王子心中更是不解,刚刚他明明听说李屿淮在背后非议他,又想将他赶出宴会,为何此刻的李屿淮如此和蔼和善?
不等众人反应,李屿淮已经直接将小男孩抱进了宴会现场。
入座后,旧部皇室的官员们坐不住了。李屿淮本该把这一家野蛮人赶出去,但却热情地照顾起敌方的幼儿。
和宗主国的大官同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政·治资本!
李屿淮竟然让敌方的孩子轻而易举地搭上了夏朝的关系。
“李校事!”旧部官员拍案而起,“您答应过——”
“我答应什么了?”李屿淮撩起眼皮,刚才逗孩子时的温柔荡然无存,“是答应让你们继续吸百姓的血?还是答应看你们把赈灾粮倒卖到黑市?”他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满座权贵齐刷刷抖了抖。
谢晗抱臂靠在柱子上看戏。李屿淮这招够毒——既保住了乌瓦尔部的面子,又当众揭了西且弥的老底。那帮老东西现在脸绿得跟菜叶子似的。
宴会散场时,王子正点头哈腰给李屿淮敬酒,完全忘了自己老婆刚才受的委屈。王妃站在旁边翻白眼,谢晗都能听见她磨牙的声音。
王妃蹙眉道:“李校事给你一点小恩小惠你就接受了?你可别忘了,他下令撤销了对乌瓦尔部的援助。”
却见王子一摆手道:“别人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冬天冻死得都是一群又穷又没用的族人。”
“还有,你以后不准再随意说李校事的坏话,他现在可是我的恩人。”原来王子只关心自己的地位提升,并不关心部落会不会被援助。
他斥责着王妃道:“若是我再听见你敢对李校事不敬,我一定会处罚你。”
王妃震惊地看着王子,心中涌上一阵失望,她突然觉得刚刚李屿淮说的话并没有错,这种阳/痿男人果然没用……
谢晗同样这么认为。
他原本指望王子能给李屿淮一点教训,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就被李屿淮收买,甚至还对李屿淮忠心耿耿、马首是瞻。
简直可恨!
“失望了?”李屿淮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没看成我的笑话。”
谢晗瞥见他衣领上沾着的糖渍,突然想起这人抱着孩子哄的模样,鬼使神差问了句:“你倒是挺会带孩子。”
“练过。”李屿淮眸光一暗,“以前有个没良心的小混蛋,也是这么喂大的。”
夜风拂过回廊,谢晗莫名心头一颤。还没等他琢磨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李屿淮已经凑得更近:“你要是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养几个小孩。”
他声音温雅中透着无边的柔情,混着花园暗香浮动的空气,轻柔地飘到了谢晗耳中。
“滚!”谢晗一脚踹过去,李屿淮大笑着躲开。月光下那人眼角笑纹里盛着细碎的光,竟有几分少年意气。
谢晗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人这样对他笑过。
第13章
月悬深空。
谢晗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靴底还沾着醉仙楼特供的胭脂香——李屿淮那厮非要拉着他喝到打烊。
“嗯?”谢晗鼻子一皱,不对劲。往常这个点方琪早该睡了,怎么今晚屋里还亮着灯?推门一看,好家伙,酒气熏得他差点一个趔趄。
方琪那小子正歪在桌前,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一半,白玉般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听见动静,他迷迷糊糊抬起头,那双总是清明的眼睛此刻雾蒙蒙的。
“哟,我们家方大才子也会借酒消愁?”谢晗嘴上打趣,手却已经摸上方琪的额头——烫得吓人。
方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谢大人还知道回来?”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李屿淮府上的歌舞……可还尽兴?”
谢晗心里“咯噔”一下。
完蛋,这祖宗怕是知道了什么。他正想打哈哈糊弄过去,余光却瞥见地上散落的请柬——正是今早李屿淮派人送来的,上面还沾着方琪的半个脚印。
“那个……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方琪突然咳嗽起来,“解释你连着七日都说去巡营,结果日日往醉仙楼跑?”
谢晗心头一紧,赶紧去扶他,却被狠狠甩开。
方琪摇摇晃晃站起来,从袖中抖出块绣着“淮”字的帕子:“谢大人的定情信物……落在我这儿了。”
什么定情信物,这是那日谢晗喝吐了,李屿淮硬塞给他的。
屋外突然传来打更声,谢晗这才发现方琪的中衣后背已经湿透——这哪是醉酒,分明是发了高热还硬撑着等他。
“你个傻子……”谢晗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方琪在他怀里挣了两下就没了力气,滚烫的额头抵在他颈窝处,呼出的热气烫得他心尖发颤。
“李屿淮今日来找过你?”谢晗声音发紧。
方琪闭着眼轻笑:“他说……谢大人答应明日陪他去猎场……”顿了顿,“还说要送你一匹南疆来的……汗血宝马……”
谢晗气得牙痒痒。
好个李屿淮,趁他不在来给方琪添堵!正要骂人,却听见怀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方琪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谢晗轻手轻脚把方琪放上床,掖好被角。
转身去厨房煎药时,铜镜里一闪而过的红痕让他心头一跳——李屿淮那最爱毛手毛脚的王八蛋,明明给了他一拳,这印子怎么还这么明显?
“操……”他赶紧把衣领往上扯了扯,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怎么跟方琪解释。搓衣板是跑不掉了,就是不知道得跪几个时辰……
药罐刚架上炉子,里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谢晗心头一紧,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就见方琪半个身子都探在床沿外,眼看就要栽下来。
“祖宗!”谢晗一个箭步上前,堪堪接住人。方琪滚烫的额头撞在他下巴上,疼得他直抽气,“大半夜的折腾什么呢?”
方琪在他怀里挣了挣,烧得通红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执拗:“药……苦……”
谢晗又好气又好笑:“三十岁的人了还怕喝药?”说着就要把人往床上按,却被方琪冰凉的手指突然摸上脖子。
方琪的指尖在那处红痕上摩挲,烫得谢晗一个激灵。
“这是……”谢晗喉结滚了滚,话到嘴边转了个弯,“被蚊子叮的。”
“十月里的蚊子?”方琪突然笑了,笑得谢晗后脊发凉,“还是说……李大人府上的蚊子格外热情?”
谢晗正想辩解,方琪却猛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抖得像风里的纸片。他下意识去拍方琪的背,却摸到一手冷汗。
“你听我……”
“是柳巷的莺歌?还是教坊的燕舞?”方琪喘着气打断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或者是……李大人亲自……”
谢晗心头一紧,这傻子怕不是把醋坛子都喝进肚里了。他一把将人按进怀里,方琪瘦得硌人,后颈的骨头尖得能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