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高彦见状,只好带着几个亲兵退到暗处。后台的谢晗透过帘子缝盯着李屿淮的一举一动,见他坐定了,这才冲戏班班主使了个眼色。
“锵锵锵——”锣鼓点一响,戏台顿时热闹起来。花旦们踩着碎步鱼贯而出,水袖翻飞间看得人眼花缭乱。等演到那个昏官出场时,台下顿时炸开了锅——这角儿把个贪官演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一会儿装腔作势假正经,一会儿又丑态百出。观众们看得咬牙切齿,有人气得直拍大腿,转眼又被逗得前仰后合。
李屿淮端着茶碗的手渐渐收紧,指节都泛了白。当演到昏官公然提拔贪官那段时,他忽然嗤笑一声,眼前浮现出谢晗那张总是带着三分讥诮的脸。
“有意思……”他摩挲着茶碗边缘,非但没动怒,反而觉得血液都热了起来。现在的谢晗跟三年前那个总有奇思怪想的杀手是同一人,每次都能给他整出点新花样。
越是这么想着,李屿淮心里那把火就烧得越旺。三年够久了,他实在没耐心再等下去。可问题是……那个倔脾气的家伙,真愿意回到他身边吗?
“啪嚓!”一声脆响,茶碗在地上摔得粉碎,把李屿淮从思绪里拽了出来。他懒洋洋抬眼一看,好家伙,几个彪形大汉已经蹿上了戏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街。
“操他娘的!这唱的是个啥玩意儿?老子花钱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受气的!”领头的混混一脚踹翻了道具桌,唾沫星子喷了老班主一脸。
台下顿时炸了锅。有跟着起哄的,有尖叫着往外跑的,还有抄起板凳就往台上扔的。老班主抱着头在台上直喊救命,嗓子都喊劈了。
李屿淮都给气笑了——看个戏还能碰上砸场子的?他正要招呼高彦,却发现那帮混混跟长了眼似的,打着打着就往他这边凑。
“狗官都该死!”一个混混抡起条凳就朝他砸来。李屿淮侧身避开,心里直犯嘀咕:这帮人到底是冲戏班子来的,还是冲他来的?
场面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李屿淮既要防着暗棍,又得护着四处逃窜的百姓,一时间竟被挤得进退两难。有个不长眼的混混挥着柴刀扑过来,被他一个窝心脚踹出老远。
“高彦!你他娘的死哪去了?!”李屿淮终于绷不住爆了粗口。
戏院里乱成了一锅粥。哭喊声、叫骂声混作一团,震得人耳朵生疼。
高彦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想往李屿淮那边挤。可受惊的人群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他们这些当兵的又不能真对老百姓动手,没一会儿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把门给我关上!一个都别放跑!”李屿淮厉声喝道。
大门“咣当”一声合上,刚才还嚣张的混混们顿时蔫了,一个个缩着脖子喊冤:“官爷明鉴啊!我们就是来看戏的!”
高彦总算逮着机会,护着李屿淮躲进厢房。“主子您先歇着,我去收拾那帮兔崽子。”
“留活口。”李屿淮掸了掸衣袖上沾的茶渍,眼神阴晴不定。
透过雕花窗棂,他看着外面鸡飞狗跳的场面,越想越不对劲——这也太巧了。那群人嘴上骂的是戏班子,棍子却专往他这儿招呼。要不是他身手好,这会儿怕是早就见血了。
“有意思……”李屿淮眯起眼睛,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忽然,他瞥见后台帘子后面,有道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而此时的后台,谢晗正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看着李屿淮被追得满场跑,最后灰头土脸地被高彦护走的模样,他只觉得通体舒畅,连日的闷气都散了大半。
活该!李屿淮这厮也有今天!
谢晗心里暗爽,可眼下戏院大门已经被官兵堵死,再不走就要露馅了。他裹紧戏服,猫着腰往东北角的偏门摸去——那儿守卫最松。
谁知刚探出半个身子,后颈就一阵发毛。转头一看,李屿淮那双鹰似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操……”谢晗暗骂一声,拔腿就跑。
九曲回廊里,谢晗像只燕子似的轻巧掠过栏杆。身后脚步声却阴魂不散。他暗自心惊:都裹成这样了还能认出来?这狗鼻子也太灵了!
绝对不能被抓现行。谢晗咬咬牙,突然一个急转弯钻进岔路。
李屿淮追得眼都红了。其实他根本没看清那人的脸,可心脏跳得厉害——就像三年前追着成璧时那样,浑身的血都在叫嚣:是他!一定是他!
不知拐了几个弯,李屿淮忽然恍惚起来。眼前重叠着无数个相似的梦境:他拼命追,那人永远在前面,怎么都抓不住……
“成壁……”喉头涌上苦楚,他哑着嗓子喊:“别走……求你……”
前面的人影突然停了。李屿淮踉跄着扑过去,指尖几乎要碰到那人的衣角——
“砰!”
脑门结结实实撞上什么东西,温热的血立刻糊了满脸。李屿淮晃了晃,透过染血的眼睫,终于看清面前立着扇水晶门。阳光在水晶上折射出七彩光晕,美得刺眼。
疼。真他妈疼。但更疼的是突然清醒的认知:成璧早就不爱他了。
不远处,谢晗蹲在假山后偷看。他本来想笑,可当看清李屿淮隔着水晶门的眼神时,突然笑不出来了。
——那双总是凌厉的凤眼红得吓人,盛着化不开的痛。谢晗心头莫名一颤,赶紧扭头跑了。
第9章
谢晗连着好几天都没在军营里碰见李屿淮那厮。
孟叶出去转悠了一圈,回来就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听说李校事伤得不轻,在府里养着呢,谁也不见。”
“这下可算消停了。”孟叶咧嘴一笑,冲谢晗竖起大拇指,“老弟,真有你的啊!连李屿淮这样的狠角色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
谢晗没搭腔,低头抿了口茶。茶水滚烫,烫得他舌尖发麻,却莫名想起那天李屿淮隔着水晶门看他的眼神——那双眼红得吓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谢晗就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过什么过?李屿淮那是活该!要不是这混蛋处处跟他作对,他现在还是威风八面的指挥使,哪用得着天天在军营里吃沙子?
越想越气,谢晗把茶碗往桌上一撴,茶水溅了一桌子。他咬牙切齿地想,那天就该直接给李屿淮两拳,让他长长记性。
谢晗还没得意两天,上头就来了道军令,说是西且弥那个陈亲王要来边城视察。这可不是小事,虽说西且弥那边叛军闹得欢,保不齐就是皇室在背后搞鬼,但明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这陈亲王一来是看军区,二来就是冲着李屿淮这个御使来的——想探探夏朝的口风。
偏偏这时候李屿淮不在军营,送信的差事就落到了谢晗头上。
“凭什么让我去?”谢晗捏着军令,眉头皱得老高。
孟叶在一旁幸灾乐祸:“除了你还能找谁?总旗官被调走了,新上任的蒋荣又蹲了大牢,整个军区就数你最有‘面子’了。”
“啧。”谢晗不情不愿地接过军令,孟叶已经牵了匹马过来,“赶紧的,说不定还能看见李校事卧床不起的惨样呢。”
这话倒是说到了谢晗心坎里。他带着几个亲兵就往校事府赶,刚到门口就撞上了高彦。
高彦一见是他,脸立马拉得老长。往常都是他家主子追着谢晗跑,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高彦一向看谢晗不顺眼,总觉得这人一来准没好事。
“谢大人有何贵干?”高彦挡在门口,语气冷得像块冰。
谢晗晃了晃手里的卷轴:“送信。让李校事出来接一下。”
“大人有伤在身,不便见客。”高彦伸手就要接,“交给我就行。”
“那可不行。”谢晗挑眉,高彦越拦着,他越好奇李屿淮伤成什么样了,“军令如山,我得亲手交到李校事手上。”
说着就要往里闯,高彦“唰”地拔刀相拦。两边人马顿时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得能拧出水来。
谢晗连眼皮都懒得抬,只轻飘飘地扫了高彦一眼。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嘴角还挂着抹讥笑,明晃晃写着“你也配”三个字。
高彦咬了咬牙,到底还是让开了路:“谢大人请快些,别打扰大人养伤。”
“放心。”谢晗笑得意味深长,心里却想:只要那条疯狗别又缠上我就行。
下人把谢晗领到书房就溜了,连杯茶都没敢上。谢晗推开门,一股药味混着墨香扑面而来……
谢晗刚踏进书房,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一声冷喝:“谁让你进来的?”
李屿淮抬头一看,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就这么撞进眼里,手里的毛“啪嗒”掉在案几上。
“李校事。”谢晗笑得像只狐狸,刚要开口嘲讽,突然愣住了。
嚯,这伤得还真不轻。水晶门碎片在脸上留了好几道口子,贴着纱布的样子活像只花脸猫,哪还有平日里的威风。
“噗——”谢晗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