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何对我道谢了好多好多次。或许他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终于逻辑自洽,理解了我的冒险还是有其意义,或者他只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
  但不管怎样,我突然感觉自己身负责任。
  我把与老何的相遇录进了视频,最后说了他拜托我的事,然后上路了。
  我梦见了老何的女儿。她躺在一个大罐子里,只看得见脸。罐子里满是液体,她在里面漂浮着,全身上下都接了管子。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活着,这个样子和我去参观过的植物肉工厂里的那些长在树上的肉特别像。
  我曾经听张掖和波哥闲的没事抽烟的时候讨论过这个问题。波哥说要是能留个跳楼的时间就好了。他指的是如果自己发病,干脆跳楼自我了断。张掖说你现在说得轻松,到时候一定特别想活。这是本能。
  波哥说到时候人都讲不上话,手也使不上劲。怎么确定当那个人是想活呢?
  张掖语塞,说那要怎么办?要不咱俩定好吧。
  波哥问定什么?
  张掖说我俩要是谁先不行了,另一个就签字不抢救,不进生命维持罐子,死后骨灰往南边儿撒。
  波哥吐了一口烟,过了一会才开腔。他说好,剩下的那个交给小盒。
  老何成了我的粉丝。我登录平台看见的,多了一个新粉丝,点进去一看,那头像就是老何。老何的账号里没什么东西,有三个拍了广袤田野的视频,一个做饭的。视频里一点言语都没有,只有风景和背景音乐。
  我想了想,在这天更新的视频最后说了一段话,把老何女儿的情况给讲了,问问看到这个视频的人有没有办法。
  其实我并不抱多大希望,但总要给老何一个交代。尤其是他现在成了我的粉丝,关注了我。那我就感觉自己又被多一个人看着了。
  我还是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而且一天比一天更想死。上路第一天,我还能抱怨睡袋里睡不踏实,到了上路第三天,已经彻底起不来了。前一天的疲劳根本没有消除干净。还是大意了,在三十一区小广场上练车的时候,那里好歹是水泥地,又特别平整。
  到了野外哪有这样的路。离开环农业带之后,驿道也消失了。整个华北河谷就只剩下郁郁葱葱的森林和旷野。
  昔日这儿还被称为华北平原,一望无际。后来被改称为河谷是第三次迁徙后的事了。这儿曾经被彻底淹没,变成了与东海连成一片的汪洋,后来一百年内水又逐渐褪去。但人类仍然回不来,汛期多变,有时候数年都是干涸的,旷野里都长出了漂亮的灌木。动物和鸟类也都回来了,当时的人类心想这样的大号河山放着很浪费,便组织了人手回乡拓荒。
  一开始都很顺利,拓荒团顺利地建立聚集区,开垦农田,搭建灌溉系统。就在人们觉得照这样下去,他们总有一天能收回所有的土地,回到黄金时代的状态的时候,漫长的汛期开始了。长达数年的降雨毁掉了所有的努力。自然又把吐出来的土地给收了回去,人类只能被迫丢弃了所有的建设再次撤回高原上的城市。
  往后这样的情况每隔一些年就会发生。这就使得某些地区根本没法长期驻足,至少对于人类来说这样的环境过于严酷。
  只不过野生动物和植物都不太在乎。只要这儿的水退去,就会有动物过来,再然后是植物。它们可不在意几年后这儿会重新变成泽国。到那个时候,植物会认命地死去,动物会认命地迁徙而走。于是有些地方的人类社会也开始出现了一种特别的游牧民,追逐着汛期和旱季,永远在路上。这些人都舍弃了城市里的生活,他们拿着仅有的可以运用路上的科技,像野生动物那样活着。
  我没见过他们。但或许有一天会在路上遇见。
  “v,我们会遇到突如其来的汛期吗?”我蹬着车,问我的人工智能。
  【正在为您查询。结合近年的水文数据预测,突然进入汛期的概率大约是3.54%,进入五月后,降雨增加,此概率会升至43.8%】
  满是石子和泥泞的路实在不好骑,实在没力气了我就下车推。远处的旷野里有个什么巨大黑影匍匐着,等我慢慢地走近才发现是一辆只剩下空壳的大巴车。锈蚀的空壳周围长满了野花,甚至有绿色的枝条从破碎的驾驶座窗户伸出来。
  我想起了一个说法。如果没有人类,城市在一年之内就会被自然占据。文明根本没有人们想的那么坚韧,真正坚韧的是大自然。那我们算什么呢?创造了伟岸的文明,却依然是个过客。
  有人说人类会毁灭地球,我看纯属无稽之谈。当我们最后一个人的骨头都变成灰,这颗星球依然会是这个样子。
  我再走近了些,野花在风中摇曳,小小的一朵朵。
  “v,这些花能吃吗?”
  【根据资料显示……这些为双子叶植物纲菊目菊科百日菊属,尚无明确证据表明它具有毒性。】
  我摘了一朵,放在手心里看了会,又放进了嘴里。
  苦!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远处好像真有什么东西……
  第十四章 :突如其来的寂静
  我终于找到了104国道的入口。它藏在一个山谷中间,被杂草掩盖。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有过一条道路,有人在早就腐朽的金属立牌上凿了“104”这样的数字,那块金属立牌倒是挺立着,也正是我在远处看到的东西。
  拨开杂草,隐约能看见断裂的水泥路面,郁郁葱葱的青草从裂缝中探出,在阳光下蓬勃生长着。我推车上路,遇到完整的路面就骑一段,实在不像样的就下车推行。两旁的树木遮蔽了阳光,除了脚下的水泥地面,这儿完全看不出人类生活的痕迹。
  这儿曾经也是很繁华的地方。我不是说大迁徙之前。大迁徙之前这儿是一等一的交通要道,我在资料库里看到过,人们可以坐着各种交通工具,从上午出发,晚上就可以抵达。
  我是说第三次迁徙之前,人类也依然坚守着在这里。直到一百五十年前左右,才逐渐放弃了这儿。
  林子中的鸟叫声还挺动听的。新京城里没有什么动物,更别提这么多的树木花草。在这样的林子里走,闻到的气味都和其他地方不同。
  中午时分,我竟然找到了一汪泉水。泉水很小,流动过铺满枯叶的沟渠,看水还挺清澈。说到这个,就得说一下关于水源的补给。随身携带好几升水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出发前我恶补了关于如何在野外获得水源的知识。首先当然是寻找活水,流动的水源是最安全的。
  如果没有活水,那就寻找里面有水生物的水。这种水再脏,只要里面有活物在生活,小鱼小虾,甚至只要是小虫子,就证明这水可以与活物共存。
  只有一种水不能碰,那就是里面什么都没有的死水。哪怕它清澈到能够见底,也是绝对不能碰的。它的清澈说不定是一种伪装,因为杀死了所有的活物,又不允许任何杂质存在才会变成这个纯净无暇的样子。
  看资料里说的头头是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实际操作过。之前张掖说你这贼船还包括喝有虫子的水啊?那还有什么劲爆的在后头。
  我说这也算是脑子坏掉的一环吧,你不是说爆点的表现就是让人觉得你脑子坏掉了吗?
  张掖说你到底欠了波哥什么,要这样为他拼命。
  我那会儿没说话。
  如今我看着这潺潺的溪流,掏出了我的大水壶。
  取水也有讲究,要顺着下游的方向放,口对准下游,缓缓放下。为啥要这样呢,因为这样能最低限度地不把水下沉积物给搅动起来。要是那些沉积物,也就是泥土啊,比重比较大的杂质被搅起来了,那就能灌上一整瓶子。
  看着恶心不说,要想把这些东西滤干净得费老劲。对过滤器也是一种很大的损耗。在未来这二十多天的旅途,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问题。当然是能小心一点是一点。
  总之资料上说的不错,我按照这个方法取水,灌满了水壶。
  接下来就是消毒了。我带了过滤器,往里丢碘片也行。但是后者净化的水,喝多了要闹肚子。当然最后还有个后手就是煮开。高温能够杀死一切。
  等待过滤器把活干完得有一阵,我干脆停下来休息,顺便吃东西。老何给我的蔬菜得赶紧消耗掉,但我又很舍不得。此时我不知道这种矛盾的心态会持续这一整个行程。所以远古时代的人类到底是怎么过活的?
  在我的想象中,那些从非洲出走到世界各地的人类祖先说不定也是这样撞见啥吃啥,能吃到饱就尽量吃到饱,且不管明天会如何。
  或许这才是生命的真正状态。而不是在文明出现之后,变成城市里的一个零件,日复一日重复地生活。食物存放在冰箱里,路的尽头是工作。
  人类穷尽几万年为了获得安全感而储存食物, 事到如今世界好像又发展成了别的样子。如果让最初走出非洲,来到欧亚大陆的祖先见到现在人类的样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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