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看起来都挺完美的。
车在路上跑,我蹬着踏板,然后车轮就向前滚动。但我不能细想,比如细想这车轱辘是怎么支棱起来的。只要一细想,车把手就要开始歪。
所幸道路尚算平整,零星的无人货车在路上跑,不知道运的是什么。我现在借道的路是专供运输的驿道。三十一区的拾荒人说过,这种道多半是城市自己开发的,由自己这边辐射到周围,用来运送物资。但这样的道路范围有限,并且对我来说有个很致命的问题。
它根本没有给一个骑行者留下空间。而那些大货车根本不会避让我,或者说它们就算想避让也无处可避。
于是只要有货车经过,察觉到我在前头行驶。这些无人驾驶的货车就会开始自动播放语音试图驱离前面的东西,多半后头还跟着一连串动物的声音。它们的操作系统把我当做误入驿道的动物了……
而当驱离不起作用,这些货车就会开始加速,最终从我耳朵边擦过去。说不定在它们的操作系统认知里,这样无论什么动物都会紧急避险,跳下驿道钻进边上的农田。
但是,农田和驿道的落差有近三米。
我不会就这样在离出发点几十公里的地方被车给撞死吧!
所幸前头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是驿道上的紧急出入口。我赶紧一溜烟推着车逃了下去。这紧急出口紧连着农田,寻常不太有人走的样子,连电梯按键都落满了灰。所幸它能工作,把我送去了坚实的地面。
电梯门打开,大片的玉米杆一望无际,随风摇曳。
正心有余悸地庆幸着自己安全了,紧接着我又发现了一个问题,那是个不足以致命但也很要命的问题。
我忘了开录像。
我完全忘记了要录一段出发前的视频,现在我已经上路了两个小时,在被大货车数次逼停,挂在驿道边上,最后逃进玉米地才想起这件事。
“呃,大家好啊。我是盒和。是这次重铸人类荣光……不对,是这次找回黄金时代人类的骄傲计划的参与者。我的目标是……是……不行,重来。”
有一个笨蛋结结巴巴对着镜头念台词,身处一片玉米地中间。
这个笨蛋就是我。
“大家好,我是盒和。我的目标是骑行去上海湾寻找一个神秘的未知信号。哈哈……不行。”
蠢死了。但这又是必须要做的事,是写在合同里的,是契约的一部分。
“蓝天白云玉米地,我和我的小车在路上——”
“哈罗大家好!替我向九街区的街坊们问一声早安——”
“张掖——你起床了吗!”
“大家看,这种植物叫玉米!”
……
我想起了罗文的开场白。这个三百年前的骑行者总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然后说出如下的话:我是罗文,这里是罗文骑行世界,今天是我在路上的第一百七十五天。
我想象着,想象自己也说出这样的文字。
最后,人们在直播平台上看到的最终视频是一个蓬头垢面的短发姑娘站在一片比她还高的玉米地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我是盒和,这是我上路的第一天。】
她看起来好像还在琢磨第二句说什么,身后一架巨大的农业机械冲了过来,这个姑娘尖叫着落荒而逃,一直跑出了镜头外。紧接着农业机械冲向了镜头的方向,镜头剧烈摇晃之后仰面而倒。视频的最后一段都是天空,而农业机械的噪音由近至远。
事情就是这样。我放弃了,把这段视频上传到了平台,爱咋咋地吧。
第十一章 :在神秘的空地上过夜
天黑之后是个考验。
我发现习惯城市生活的人会把城里的一切便捷生活都当做理所当然,其中也包括光亮。从记事起新京城的夜晚总是被灯火包围,埋藏在地下的发电厂能提供整个城市运作的能量。电梯、大型机械、防洪堤与山门、还有所有人类需要驱散黑暗的光源,从层叠像山峦一样的高楼里的灯光还是巨大的led屏幕。屏幕上总是标语和广告来回切换,像是“新时代,新征程”、“人定必胜天,大好河山待开拓”,硕大的红色字体慢慢地凝聚成型,然后飘过,接着切换成某种健康饮料,或者新型民用无人机的广告。波哥住的小阁楼正对着这么一个大屏幕,搞得他每天晚上睡觉都要把窗帘拉厚实了。
但是这些我习以为常的东西自打我出城的那一刻起就都不存在了。
拍视频花了很久,从玉米地里推车前行花了更久。天色暗下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城市外的夜晚是没有任何光亮的。我的车头灯靠太阳能电池驱动,但照射范围有限。于是在车头三米开外的世界全部是一片漆黑。白天看起来长势喜人的农田,如今却显得恐怖极了。
得赶紧找个地方扎营。且不说夜里行路不方便,真要有个什么坑栽下去就划不来了。
其实这年头让人在野外生活的装备已经很先进了,像是可移动的气垫屋之类,里头冬暖夏凉,还可以洗澡。但我随身携带的野外装备,仍然是最原始的那种。斯蒂文认为这是一种噱头,而我为此却吃尽苦头。
拾荒人给我抬来的一套帐篷,现在就好好地躺在我左边的行李包里。
搭建一个帐篷要分几步呢?首先要选合适的地面,像是都是石头的,潮湿的,离水近的,看起来晚上会出问题的地方都不行。
其次是要把帐杆给连起来,把帐篷给挂上,再用地钉给固定在地上,连地钉的角度都是有讲究的。据说过去有人起夜时被地钉绊倒而破相。
不过现在光是“首先”这条就很难满足。
“v,哪儿能有扎营的地方?”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每一根玉米杆都比我人还高,密密麻麻的。我问人工智能,这应该不算作弊。任何困难来临,生死攸关的时刻,都不算。
【根据资料显示,扎营是一种原始的人类行为。意在途径野外时进行休息。根据扎营的种类可分为以下几种,第一……】
“v。”
【我在。】
“关机。”
人工智能闭嘴了。
最后我发现一片空地。这空地突兀地出现在农田中间,呈一个整齐的原型。那地面上只有些许杂草,一点庄稼的影子都不见。我看了看它前后左右,最后决定就在这里安顿。
车就停在一边,从行李包里掏出帐篷、防潮垫和睡袋。最初练习搭帐篷的时候,我弄断了两根杆子,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这玩意给支起来。
我钻进帐篷,把应急灯挂在顶上权当照明。不错,除了顶有点低,甚至感觉比我在九街区的小窝温馨。
停下来才觉得全身酸痛,我趴在睡袋上,头顶有无人机飞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四下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但还有件事没做,做晚饭。肚子明确表示自己已经空了,无奈我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无。能量棒藏在行李的夹层里,燃料炉和锅在……
念头还没过完,我就失去了意识,睡了过去。
我梦见了和罗文在一起野炊,他递给我一瓶辣酱,后来他又变成了波哥的样子,问我要扎什么图案。我脱口而出火锅。波哥说还是能量棒吧,你不是拿了人的赞助吗。
我吓得醒来。
早上五点。爬出帐篷,天刚蒙蒙亮。我缩回了睡袋,再度倒下。
一直到有什么东西,咚咚两下,砸在了帐篷上,把我给彻底惊醒。
是两根大白萝卜。
那两根萝卜有我胳膊粗,也差不多有小臂那么长。它刚从泥地里拔出来,还带着泥土的清香,叶子青翠,还凝着露水。
我抱着萝卜,举目四顾。
然后惊恐地发现昨儿阻拦我露营的大片玉米地,已经消失了,连玉米杆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整片大地上只剩下了我和我的小帐篷。
还有两根白萝卜。
我嗅了嗅萝卜,刮去了泥,小心地咬了一口。真甜。
通信终端里躺着两条私人消息。一条是张掖的,他大叫了十秒钟,最后疯狂和我道歉。
我回复他说没事,“又不是你来了我就能长翅膀飞了。”
另一条是波哥的,就四个字:路上小心。
事到如今这家伙还在装逼。但不知道为啥我看着这四个字笑出了声,还把速食汤呛进了鼻子。
速食汤里漂浮着萝卜块和撕成一片片的肉干。
能量棒、速食汤、植物肉肉干。这些补给占据了我行李的一半。因为真正能够铁定获得补给的点目前来看只有泰山南部山区的城市泰安那儿。而从新京城到那里,直线距离大约是500多公里。
只是直线距离而已。而我现在根据路况每天最多蹬60到80公里,算上找路的时间。最靠谱的方法是准备十天到两周左右的补给。压缩食物纵然不占地方,但它们是真的难吃。
幸亏天降萝卜的拯救,我竟然觉得这锅汤可比珍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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