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俞啊，你今年二十六了？”钱总挂着个总经理名头，坐在老式办公桌后，热情地对他笑。
不够大的办公室堆了不少东西，原有的待客单人沙发上也是成摞的文件盒之类。钱总见俞晚廷站着还未坐下，又望了眼办公室门。他这个地方吧，墙板薄，隔音不佳。
“来，你跟我过来。”
他带着这位年轻员工穿过走廊，去到斜对面的小会议室。路过行政办公位时，敲了下桌面，嘱托倒两杯水进来。
“你坐，你们平时在现场，我们也难得见到。”五十多岁的男子推开会议室门，摸索电灯开关，随手指着房内空桌椅。
俞晚廷倒被他这番热情弄得有些忐忑，一年到头都打不到几次照面，今天这是怎么了。
当年辗转托人找到钱总帮忙，后来为了感谢他安排的闲适岗位，俞彬还特意请他吃饭送过礼。对方并没摆架子，但也保持着社交距离的客套，谈不上亲近。
“钱老师您忙，不像我们上下班有点，说来其实应该我来多看望您的。”吃不准他的来意，俞晚廷只能先说句不出错的场面话。
两人有搭没搭，以驻场环境为由头，寒暄几句。等到纸杯装着的温水被端上桌后，钱总起身关了会议室的门。
“今天找你来，是有个私事和你说。”
俞晚廷维持着平和听讲的坐姿，双手垂放在膝上，安静地看着对方。
“中秋不是办过联欢会，大家坐一起吃了顿饭。”
是有这么回事，在徐汇靠闵行的一家会展中心，场地大。这家名企旗下的各个子公司都来了，还有外部合作商这些，领导致辞，员工歌舞表演还有抽奖环节。就是吃的一般，极其一般。
“有个客户的女儿，那天也在场，大概看见你了。事后托她爸爸打听，巧了，她爸还认识你驻场这里的领导。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俞晚廷的嘴微张，诧异地看着这个慈祥热络的中年男子。他是知道自己外貌不错，可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这算什么？班不用上了，改叫他去婚姻登记处上岗？
“我和你说，这个老板早年做包工头起家的，现在手上有不少实业。儿子么，家里家外有三个，女儿就这一个。正宗大老板。”
“你爸把你交到我手上，我肯定要对你负责。事情我都帮你打听清楚了，小姑娘么，年纪比你大一丁点。她爸也是发愁，前后介绍了多少人，都没看中过。难得她自己提起觉得和你有眼缘，你不要错过机会。”
眼见钱总推销得越来越兴奋，颇有他中了彩票的意味。俞晚廷不得不打断他一下。
“钱总，钱叔叔，谢谢你想到我，也替我谢谢这位老总。我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真的，谢谢你们关心。”奉送上招牌营业笑脸。
“哪能，你这是有女朋友了？”钱总一愣。
“没。我年纪还小，的确暂时还不考虑。”
比邻而坐的男子这下神情缓和下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但手仍握着杯套。
“小俞，这我就要和你说两句了。你真的是年纪轻，不懂人情世故。也是，你爸也算老实人，估计没怎么教过你。”
俞晚廷按压下不耐，维持面上不显，唯有放在膝上的手指在彼此用力磨搓。
“对方家境，和你是一个天一个地。普通人有这机遇，就是捡到皮夹子。不要说你现在没女朋友，就算有，这种小孩子之间不牢靠的情情爱爱要紧什么？”
“你的资料，我叫他们拿给我看过了。”说完这句话，男子眼神含笑，又迅速收起这寓意不明的嘴脸，再度摆出谆谆教诲的慈眉善目。
“男人，在这社会，还是要有点上进心。天天混着算怎么回事，对方这个立身，分分钟打声招呼，你就三级跳了。还做什么外包，寄什么快递。你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难得有机遇，你要好好把握。”
“现在也不要你做什么。大家年轻人，你们碰个头，彼此聊聊。就算你外面有点什么花头，也没叫你立时三刻就断掉。碰了头，面对面坐下来，人家看不中你，也有可能的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俞晚廷不想得罪钱总和驻场领导，强忍不快，谦逊应付了声。
“钱总，谢谢你。这样，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下，再答复你，好吗？”
“对，这是要的。你和你爸爸妈妈说一声，看看是不是和我一个讲法。不过你快点，我这里还等着要回人家音讯的。”
恭敬告别后，俞晚廷走出这栋石块外立面楼宇，深吸一口气，自嘲地笑了起来。
这生活，满目疮痍。
他掏出兜里的太妃糖，撕开糖纸，送至唇边，舔咬入口。
cp小剧场
俞晚廷：我不想和你分开旅行。
谭宁韵：感冒还没好，你走远点。
第二十八章 人生宝贵
“小圆。”
这是沈暮娇在半个小时内第三次叫儿子的名字，每次都欲言而止。
俞晚廷斜靠躺在双人沙发上看资料，下周他要和王军去一家公司做拜访。毕竟是初次正经见客户，他有点胆怯，脑海中不停猜测对方会问些什么。
阳台窗的胶条老化，最近总是透风进来。调高了空调温度和风量，他拿起沙发扶手托盘的水杯，喝了口热的。放回加热杯垫后，俞晚廷自觉注意力无法集中，随手捞起靠垫缝隙间的手机并解锁，同时关心起今晚语焉不详的母亲。
“姆妈，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沈暮娇人在阳台，摇着伸缩晾衣杆的手柄，闻言停下动作。再是背过身，抬高手取下就近的晾衣架和衣物。
见她不开口，小圆也不当回事，继续点进谭宁韵的朋友圈翻看，熟练地像是惯性动作。小姑娘极少发布，偶尔有一两张相片还是风景美食照，配字也少，寥寥一两句。不过，她毕竟不再屏蔽他了。
“小圆，我想和老邵去一次他那里。大概两三个星期，要留你一个人在家待着。”
俞晚廷闻言愣住，眨了两下眼再抬起头，向右望去，对上那双婉约歉疚的眼眸。
“不是，你要去哪？他那里？厄瓜多尔啊？”连串发问接踵而至。他像是不能理解听到的话语。
“嗯。”沈暮娇低低应了一声，再度转过身去收圆形晾衣架上挂着的棒球帽。
“他和我提过好几次，反正早晚总要去看看的。我打算这次和他一起过去，大致了解下情况，就当是旅游。时间不会很久，差不多我就先回来。那里说是也没什么好玩的，气候还行，就当去过冬。”
沙发上的俞晚廷，维持姿势一动不动。突然，男孩的脚瞬间落地，他端正坐起，腰背也直了。原想站起，看了眼母亲的背影又作罢。室内层高低，他知道如果自己直立在这狭矮空间，带给娇小母亲的压迫感太强了。
就着坐姿，他垂下头。
沈暮娇等了会，奇怪怎么儿子没声音，转过身撞上小圆那已抬起的脸。
复制自她的瞳孔，黑沉如墨。有迟疑，更多的是伤痛。
“妈，你和我说句实话。你是真喜欢这个姓邵的，还是，因为想给我找条路？”
“什么找条路？”沈暮娇一时也愣住，她估到儿子不乐意，但没料到他如此反感。
“他经济条件好，没负担。你是不是打算和他过，因为这样，两套房子都可以留给我结婚？”
这句话问出口，母子俩都是轻微一震。半晌没有接话。
阳台窗漏的风，一丝丝不间断地吹在身上，唤醒了为人母的长辈意识。她抱起收了大半的衣物，踏进卧室，关了阳台门。
将怀中衣物先放置在床上，沈暮娇浅坐在床沿，纤瘦的手如常开始整理折叠。
收拾好心情，她开了口。
“不能说一点没有过这个打算。我们到了如今的年纪，不再单纯只谈喜不喜欢这些。岁数大了，两个人相伴过日子，合适很重要。”
“老邵这个人好，和我也谈得来。我现在这个岁数，和他也配得上。”
“妈妈自己有点积蓄，生活没问题。我也不图他什么，硬要说的话，其实是会考虑到你讲的这点。”
“他两头都有房子，我和他如果将来住一起，这里两套都可以留给你。不管你是要卖了，两套并一套环境好点的房子，或者别的用处，都可以。”
“妈妈知道你憋屈，我和你爸，别的本事也没什么。只要你不胡吃乱用，将来都是要给你的。”
俞晚廷眼睛瞪大，听到意料中的心声，但没预想到会如此难受。他几乎无法压抑嗓音，像是对生活的控诉，唾弃自己的无能。
“你知道那个角落是怎么样的吗？那里动乱，说是太平，可万一有点什么呢？谁来保证你的安全？”
沈暮娇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不至于，我也去打听过。老邵确实住在当地好的地段，这几年那里挺太平的。他那个别墅很大，我看过照片，有一小片林木。家里请的司机保姆也做了不少年头，挺可靠的。这次也就是去看看，没事我不会独自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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