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番话不仅是马南春,连穆娘子也听得一愣一愣的。真是一物降一物,边姑娘平日看着死脑筋,教训起另一个死脑筋来却成效显著。马南春一听觉得有理,寻死的话也不说了,而是肃了面容,对二人道了一声谢。
  穆娘子稳重地笑了笑:“那便走吧。一刻后门吏交班,你趁这个时候出去。不必顾念我,哪怕上头发现了,郭知州自会保全我的。”
  马南春点点头,又看向边青昙。
  穆娘子摇摇头,“边姑娘无碍的。她和你们不同,是在郭夫人病倒后拿进来审问的。过几日他们审不出东西,自然会把边姑娘放了。”
  马南春也不多话,一抱拳:“如此,就此别过。”
  ……
  再回王府时,宣王府的门前已经挂着白幡绸。赵都云没有走正门,后院守门的府卫各自纳罕地对视,只觉得老王爷新丧,世子却……不,是郡王,身后跟着两个女人,看起来心情甚好。
  临要跨进府门,谢辛辛看出了茗琅的踌躇,出声道:“郡王。”
  赵都云嗯了一声,挑眉看他:“走小门,否则从正门进去,还得叩拜哭丧,给王妃行礼。你一进府就撞上这事,多晦气。”
  倒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用“晦气”来形容自己亲爹的丧事。
  谢辛辛心底恶心透了他,还是好言好语道:“玉春楼那儿,我不放心。”
  赵都云说这有什么,“你既然想开了愿意跟着我,这掌柜当不当也无所谓,那酒楼也毋需再开了。”
  谢辛辛拧着眉望了他一眼。
  赵都云忙道:“要开也行,原本就是那时看你伤心,给你留的玩具罢了。”
  怪不得刘宛三年前找到赵都云时,他果断出面替谢辛辛保全了玉春楼,虽然宣王府接手了谢家许多铺面,他却极慷慨地将玉春楼完璧归赵,让她当上了谢小掌柜。
  原来从一开始,赵都云只想着哄着她玩。
  谢辛辛叹了口气:“到底我小时候来过的地方,好端端的为什么不开了?让茗琅回去打理吧,我不出面便是了。茗琅,替我照顾好宛姐姐。”
  茗琅骇异地抬头,眼中逐渐就蓄了泪。
  掌柜的是知道她不愿再踏入这个地方,她怎么会不懂?
  赵都云自然是无所谓,多年的执念将要入怀,是个人都是好说话的,“就依你说的办。”
  茗琅诺诺应下,后退着走了,最后用余光看了一眼宣王府,只见谢辛辛侧首冲她点了点头。茗琅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此招甚险,掌柜的,祝你成功。
  于是最终只有他们二人走进了王府。谢辛辛笼着囚服,身上披着一身裰满销金的男子外袍,是赵都云硬给她裹上的,动作强硬,还险些碰到她藏在身上的短剑。
  男人身量高,上袍落在她身上也拖了地,推着宽肥的囚衣裤脚在地面上逶迤。所幸这条道僻静的很,许是因为大多数人都跪在前厅的奠仪前,连上值的侍女也没有。
  走着走着,谢辛辛觉得这条路有些熟悉,还没等想起来,赵都云却去握她的手。
  她猛地一甩,诧异地看她,眼仁微微颤动,像只警惕的鹿。
  赵都云不怪她。美丽的山鹿在外面游玩久了,冷不防要抓回笼子里,自然要对人警惕。他不在乎地收回手,“躲什么,你既想通了,这是多早晚的事?往后再亲密些,岂不是要把你吓出病来?”
  哪还有什么往后?谢辛辛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到脖颈之处。虽然女子力微,但若动作够快,从此处下手,能否一击毙命?她将袖剑一直贴身藏在抹腹中,只要一个他放下戒备的机会。
  但此刻不行。眼见着,面前的景象渐渐熟悉了起来,曲折蜿蜒的小路,几块假山石,很快就见到了熟悉的院门。
  正是她撞见金福柱几个搬货卸货的地方。
  若她与陆清和之前的推断没错,这里应该是赵都云藏铁器私兵之处吧?!
  她贴向胸前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声音也平静:“此处是……?”
  几样绿景遮掩的地方,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别院,石砖间冒出青苔,像是没有专人打扫的样子。
  赵都云猜着她心中所想,很有炫耀的意味:“这是我的地方,平日不让人进出。你若想避人,便先住在这里。等我忙完这阵,将你接到云京去。”
  忙什么事情忙完能定居在京城?谢辛辛不敢想,只谨慎打量着这里,不知赵都云会将铁器放在何处,更大的可能是他早有筹谋,将生铁的兵器送去炼造,送到了它们该去的地方。
  可历过事的地方,必不可能全无马脚。这一点,她随着陆清和经历了几桩案子,早就学会了。
  赵都云问她:“你在找什么?”
  谢辛辛心空跳一拍,故作镇定:
  “我在想,为什么让我住在这种地方。郡王究竟是想以什么身份来接我入府?”
  赵都云哂然一笑:“你如今的样子可爱多了,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你是我最放在心里的人,自然配得上最好的。莫说郡王妃,哪怕是皇后的位子,你也做得。”
  第75章 扇巴掌
  “父王薨逝,府上不适合办喜事。”赵都云狠狠咬着唇,露出几颗森森白牙,“哪里是我不想风风光光地迎你进府,是他死的实在不是时候,这事也得怪你不是?”
  果然赵都云一点没变,从小疯到大,没说两句就癫言癫语。谢辛辛感到一阵恶心,死命咽下一口酸水,才没让自己直接吐出来。
  看她忽地低头,赵都云只当她是被惊着了,嘲笑她:“这么不经吓?当初我认识的谢小小姐可不是这样,倔驴一般,我与父王亲自登门,你也不曾拿正眼瞧我。”
  谢辛辛勉强笑笑:“是你做派太狂悖无道了些。今日也是。王爷新丧,你不去先去看他,却把我带到这里。看着没人居住,却也未落灰,这儿之前是做什么的?”
  她试探地问询,赵都云却眼尾飞扬,略过了最重要的问题,只说,“怕什么,老东西死的不是时候,不代表他死的冤枉。你若是爱听,再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可说。我告诉你,我和那姓陆的不同,除了你,我想要的还有很多。兵马、天下……同样姓赵,那位该有的,我也要有。”
  谢辛辛对他的理想抱负一点兴趣也没有,眼见的不耐烦了:“赵都云,你和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赵都云愣神片刻。
  是啊,他说这么多干什么?这个女人,有气节是常态,如今低头才是出乎意料。他这么急切地将一切告诉她,何必呢?
  他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已经在脑海里和她说过一千遍、一万遍,幻想着她笑眯眯地看他,说你果然同当初不一样了,雄韬伟略,不是从前那个为一个小摆件生气的孩子了。
  倘若她能理解自己的志向,定然也能理解他烧了谢家也是势不得已吧!他这么想着,仿佛真的已经被原谅了一般,心情大好,“我会等的,等你懂我。”
  太不要脸——谢辛辛心里只有这四个字。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假装没听到,继续向里走了几步。
  上次走的匆忙,没仔细观察这个院子。如今有心去看,见周围林木葳蕤,院中却平坦开阔,家具甚少,确实适合做货物的转运之地。屋中只有一桌,一柜,一床,差可称之为卧房,却没有堆放过东西的痕迹。
  她本想尽快拔剑结果了赵都云,此刻却怀疑起这个院房的构造来。
  王府人多眼杂,生铁兵器是不法的东西,不放在明面上也情有可原。如此,难道此处会有什么密室?
  她将目光放在卧房的橱柜上,眼神闪烁了下。
  不管刺不刺得死赵都云,此事之后,自己一定难活。刘宛有茗琅和边青昙照看,或能脱身。玉春楼和谢家其它铺面,就交给茗琅打理。唯有陆清和,在云京不知怎样了,麻烦解决没有。
  但如果她能在宣王府中有什么发现,给陆清和去一封信,若能为他脱身有帮助……
  她自嘲地笑了笑。飞蛾扑火之身,却忍不住想保全许多人,实在不自量力。
  “你走吧。”谢辛辛拂了拂浮灰,找个椅子坐下,“到底是你亲父王,总要去丧仪上露个面吧?”
  说着,眼风打量着赵都云的动作。
  她只想让他快走,好自己一个人琢磨一下这间院子的玄机。
  怎料赵都云嘴角勾起妖戾的笑,弯腰看着她的眼,“你急着赶我?”,后半句很像是,我偏不让你如愿,只是话没出口,全写在促狭的眼睛里。
  冷不丁一张男人脸凑在她面前,乌发朱唇,若不是长在赵都云的脸上,她也会夸这张皮相有几分女人的美艳。但他身上的血债足以盖过这些,让他皮相的美透出瘆人的鬼气。她避其锋芒,侧过脸去,“我已经随你进了府了,别不知好歹……”
  赵都云嗤笑一声。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才像是原来的她。他反而起了兴致,伸手揽过她的脖子,“你是好是歹,让我品一品才能知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