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到底是京中来的公子哥,想这小小莲州只是他富贵生活中的零星经历,说什么回来迎娶,岂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哪怕她心底相信着他,仍旧如此说服着自己。再将之后要做的事情反复想了一百遍,勉强把心头才被勾起的一点期盼按了下去。
  终究没有再去看那辆马车。
  “谢掌柜,你的伞!”
  阿凤在身后大喊。
  谢辛辛并不回头,大声回应道:
  “伞留给他了!”
  几日之后,谢辛辛再去葫芦巷子,这回是一个人去的了。
  没想到敲开了边青昙家的大门,开门的却是个书生打扮的男人。
  谢辛辛警惕看他:“你是何人?”
  那人却笑:“这位娘子,你叩了我家的门,我还没问你是何人,你倒先发制人了。”
  见此人宽衣博带,举止儒雅,谢辛辛心中有了推测:
  “范守一,范医师?”
  范守一拱了拱手:“正是在下,敢问娘子你是?”
  谢辛辛还未作答,边青昙的声音便从内间传来:“是谢小掌柜吧?这是我的好姐妹,让她进来,我同她说说你的小话。”
  这种话从寻常妻子口中说出也就罢了,自边青昙的嘴里说出来,已算得是暧昧非常,以至于谢辛辛惊得连“好姐妹”这种词也忘记去管。
  范守一想是受用到骨子里去了,笑得脸和手皆软烂成泥,气愉神怿地请谢辛辛进了屋,又讨好道:“既如此,你们先聊着,我去为你们烹茶。”
  谢辛辛心中纳罕。原以为这范守一常住医馆,是个薄情的,这么一看,倒像是个痴情种,对边青昙唯命是从。
  她自己走进了房中,见边青昙正匆匆把木窗合上,捏着袖口扇了扇风。
  边青昙转过身来,眼也没抬:“我没抽烟叶子。”
  谢辛辛失语:“你若不说这句话,我很难猜到你方才在做什么。”
  边青昙装作不闻。两人沉默对峙了一会儿,谢辛辛正琢磨从何处开口试探,却是边青昙先开口:
  “为了宣王爷的事来?”
  谢辛辛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从何得知?”
  边青昙一笑,上前轻抚她脸:
  “我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是宋嬷嬷求了你,你才找上了我。”
  她的指尖发凉,谢辛辛肌肤为之一颤。
  ……
  数日后,盛京风华。
  一身着锦衣的肥肚男子鼻孔朝天、散发着酒气,摇摇摆摆走过了半条街,可算在一处酒楼前停了下来。
  门口伙计像是见着老熟人:“哟,徐大人,今儿又来小店。”
  徐明庚扶着肚子一踢他:“少废话,来一壶……不、三壶!三壶醉秋风!”
  伙计一愣:“徐大人,这三壶醉秋风,怕是要喝死人的!”
  徐明庚骂骂咧咧:“你懂什么,爷就是在寻死!爷今儿才知道,北瑛王府有个小子死在了莲州,爷,心里苦啊!”
  伙计捂着嘴,小声劝他:“徐大人,您还认识北瑛王府的人呢?哎,徐大人这样难受,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啊……”
  徐明庚道:“你懂个屁!”
  他身中了毒,活到现在,全仰仗陆清和每七日派人送来的解药过活。如今七日之期又至,解药却迟迟未来。他一心急,四处打听,这才知道陆清和竟然已经死了!
  死在了莲州!
  那他徐明庚的死期,岂不是也将至了!
  伙计正为难,徐明庚身后却传来肃然的一声:
  “徐大人。”
  徐明庚登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难以置信地回头:
  “你……是你?!”
  第64章 烟罗叶
  “你没死?!”
  徐明庚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绝处逢生,陆清和竟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遂情不自禁叫了一大桌子的菜,也不坐在自个儿的座位上,而是来来回回地绕着所来之人兜圈子。
  又伸手摸了摸这人的胸膛,把耳朵凑上去听:“有心跳,不是鬼!肉也是热乎的!”
  被又摸又掐的,陆清和费了好大劲才将他手掰下来。
  徐明庚问:“陆二公子,真是你?”
  陆清和嘘了一声:“小点声,别声张。”
  徐明庚谄媚道:“嗳哟,陆二公子,可算又亲眼见着您了。您是不知道,自打听您的吩咐来了云京之后,才知道您是北瑛王爷疼爱的二公子。我别提多后悔了。”
  疼爱?他怎么不知道?
  陆清和揉了揉额角,知道徐明庚当惯了狗,口上不奉承几下就不舒快,便不愿与他计较。
  陆清和问:“后悔什么?”
  徐明庚就等着接这个话茬,立刻腆着笑:“后悔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当初竟敢妄图对陆二公子下手。你说这孟安也真是的,他一早知道您的身份,瞒着我做什么?早告诉了我,我心里也有分寸。”
  陆清和睨他一眼:“早告诉你?早告诉你,好让你捅到赵世子那儿不成?不对,现在是云顺郡王了吧。”
  徐明庚连呸两声:“什么云顺郡王,不及陆二公子您一根头发的风采。”
  陆清和只是静坐,算盘似的一问一个响声,不再主动说什么。待小二将酒菜都上完了,他仍是惜字如金的样子。
  徐明庚急了,伸手上前:“陆二公子,若没有别的吩咐,您看我这解药?”
  陆清和专心用饭,不答。
  这是什么意思呢?徐明庚越是琢磨不透,越是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噢,对对对,您之前的吩咐。”
  徐明庚招了招手,一个小厮带了几折子文书上来。
  经过陆清和时,小厮很惊奇地瞧了他一眼。
  徐明庚登时拿过文书朝他脸上一拍:“乱看什么,越发没有规矩了。”
  小厮讪讪道:“奴才该死,陆二公子生得俊秀,一时不自禁。”
  徐明庚吹着胡子:“行了,滚吧,嘴皮子比你腿脚还利索。”便把文书一一承上。
  “这是市舶司查到的记录,云顺郡王曾借市舶司的船采购许多药材、铁矿、粮食等,皆不走公账。”
  陆清和问:“若走公账,会如何?”
  徐明庚道:“海上蕃货贸易之事,都是宫中的宦官在把持。若走公账,这消息瞒不过宫里。”
  话里的意思,便是宣王府采购的东西不便让宫中知晓。
  陆清和放下筷子,冷冷道:“他果然有鬼。”
  徐明庚恭维他几句远瞩高瞻,陆清和又问:“另一件事呢?”
  徐明庚恭敬道:“依陆二公子的吩咐,近日来徐某一直上折弹劾孟安等北瑛王府的幕僚,皇上多半已经记住了他们。也正因此,云顺郡王那边也不曾怀疑过我已成了您的人。”
  “只是……徐某愚钝,不知陆二公子用意为何呀?这孟安等人,对北瑛王府,都是忠心耿耿啊。”
  “你早晚会明白。”陆清和笑了笑,将一颗小药丸丢给他,“更何况你不是讨厌孟安么。你既为我做事,我也得给你点甜头才是。”
  徐明庚千恩万谢的接了去,一口吞下药丸,顿时觉得通体舒畅,恨不得当即给他跪下。
  说来也奇怪,人人都以为他徐明庚到了云京之后,四处弹劾太子阵营的清官,狂妄至极。
  纵然别人能忍,堂堂北瑛王府,也绝对忍不了这小人猖狂,高低要使他吃点苦头。
  可北瑛王府不仅不管他,甚至任由他在云京大摇大摆胡吃海喝。徐明庚自己也疑惑呢,只觉得,莫非陆清和是个护短的,还真把自己当做自己人暗中保护着?
  徐明庚偷偷觑着陆清和,想着若是如此,跟着这个新主子也不错——除了每周要服一次解药外。
  陆清和像是猜到他所思所想,高坐着看他:
  “只要你好好做事,在云京,我会保你‘荣华平安’。”
  他确实在保护徐明庚的安全,甚至给他金银,让他在京中横行霸道。以至于赵都云那边傲慢地认为,北瑛王是死了儿子,自顾不暇,连徐明庚这等小喽啰都无心顾及了。
  陆清和微微一笑。
  登高,必跌重。
  “徐明庚。”
  徐明庚忙答:“在。”
  陆清和却温温和和地一笑:“你一直觉得孟安不如你,是不是。”
  徐明庚冷汗直冒,不敢答话。
  “紧张什么。”陆清和给他夹了一筷子肉,“吃。”
  “哎。”刚要动筷,陆清和又说话了,吓得徐明庚将筷子一放。
  陆清和道:“可依我看,你比孟安还差了一处。你道是何?”
  徐明庚战战兢兢:“是,是徐某做错了什么?……但请陆公子指教。”
  陆清和笑道:“他后继有人了。”
  徐明庚一愣:“据徐某所知,孟安的夫人,并未有过身孕啊?”
  陆清和道:“我说的后继有人,是说郑琢玉那个外甥,郑瑾瑜。如今一举夺魁,紧接着便要进殿试。这么看,估计是同他姑父孟安一样,走的文官的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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