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什么意思?让你自立门户?”
  谢辛辛不知道其中深意,在她眼中,陆清和还是北瑛王府的门客。
  陆清和无意多言,简单解释道:“他说,北瑛王府想让你死。”
  “若我决心听从王府的指示,我便不能去救你。”
  屋内一时安静。
  谢辛辛睖睁片刻,体会着话中之意。品着品着,有一丝温情仿佛撬开了她心上的尖尖。
  她有些狐疑,盯着陆清和的眼睛,半晌才笑:“莫不是狐狸变的?”
  “我看得出来,陆清和,你也早有此心吧?孟安此言是正合你意罢了,你休拿这个来哄我。”
  听罢,陆清和仿若心中落空,脸上露出一些没能得逞的失望,既而却是释然地笑。
  谢辛辛也不恼,觉得使文字伎俩的陆清和似乎有些活泼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古板。
  古话怎么说的来着,活色生香啊。
  两人对笑起来,莫名笑到一处去。
  谢辛辛如释重负:“实在吓了我一跳,还以为你总算对我动心了呢。”
  他轻笑一声,半自嘲道:“救你回来,亦是真心的,孟安的提议只是顺带。”
  陆清和摆了摆手。这摆手落在谢辛辛眼中,自然是“未有动心”的意思。
  实际上他只是想着,这小掌柜是怎么回事?
  陆清和真是看不懂她了。似乎每到要捅破窗户纸的那一刻,谢辛辛总会警觉起来,认定陆清和必有什么后招埋伏着她。
  自己在她眼中就是这样老谋深算的么?
  他摆手,实乃无可奈何。
  他自语道:“迟钝些也挺好。”
  反正陆清和也尚未想明白,该如何面对这份心意。
  谢辛辛凑近了一些,又想到刚才的话题,“孟安为何要逼你?”
  陆清和一事一事地回答她,很有耐性:“是徐明庚,徐知监先逼他瞒着北瑛王府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王爷和世子素来讨厌这种行径,若知道了,必然容不下他。”
  谢辛辛哦了一声,“他要换个主子,结果看上了你。”
  陆清和点头认可了她的意思。
  她正好奇孟安这样知书达礼的官究竟能做什么,陆清和就对她道:“前因后果,你慢慢会知道的。在此之前……”
  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女子的声音:“公子,谢姑娘气虚才醒,要让她多多休息才好。”
  陆清和不及回答,就看见谢辛辛的脸皱成一团看他。
  “陆清和,我忘记问你了,家里何时多了一个女人?”
  未等到他回答,她已经脑补了自己昏睡时候陆清和邂逅美人的数段戏码。
  方才匆匆一瞥,觉得这女子眼熟得很,倒像是在花萼楼里见过。
  难道是在花萼楼时陆清和与她一见倾心,偷偷去买了下来?
  这可不成,虽说是她非得要和陆清和成婚,但也不能纵他有了三妻四妾的脏习惯!
  看来今晚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事了。
  陆清和:“噢,她是……”
  谢辛辛打断他,赌气冲门外高声应道:“没关系的!他今晚就睡这里!”
  第35章 睡觉
  “啊……?哦……”
  小绿茱一面懵懵地应着,一面推搡着阿凤,嘤咛道,“都说了别劝别劝,你非要我来说话,你自己怎么不劝你家公子睡觉?”
  就听门外阿凤唉呀一声,跺脚道:“公子这没日没夜守着谢掌柜,都没合过眼。她醒了自然好,公子怎么还不去休息呢?”
  ……
  小绿茱寻到陆清和,是在一日前。
  她会牵扯进此事,全然是因为王负的亲娘——王娘子,是她最初学艺拜的师父。
  起初她求鸨母,只是想知道在花萼楼花了十两银子的是谁。若是个心善的公子,说不定软声央一央他,还能借一点钱替病中的师父请郎中。
  一路打听之下,竟然摸到了孟知监那里。孟知监看她可怜,又是王负的熟人,遇到陆二公子也算是这一家的机缘,便也答应带她在陆清和面前露一面。
  花楼袅袅香烟中,陆清和问出那句:“孟安,若你赌错了呢?”
  孟安只答:“但求无愧于心。”
  陆清和展颜:“好一个无愧于心。”
  二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结成同盟,同谘共谋一番,当下就要出发先救回谢辛辛。正要起身往矿场去,陆清和方一闪念:“王负仍昏在家里,不可无人照看。”
  孟安笑道:“这个无妨,我为你带来了一个人。”
  话音刚落,小绿茱便从镂花屏风中转了出来,正是一直为他们唱曲的歌伎。
  她方才在屏风后面听了个半懂,已经明白过来陆清和是王负的救命恩人,此时微微地一见礼,眼中就有感激的泪。
  “这是王负的家人。”孟安上前道,“王负入狱时,早中过徐明庚下的蚀心散,全凭枕书每日送去一碗参汤吊着命。我将家中余下的参须都交给绿茱姑娘了,她照顾自家人,你大可放心。”
  ……
  晚间安静,屋外的小绿茱和阿凤的声音一字不落地传进屋里。陆清和揶揄地看着谢辛辛:“她是王负的熟人。来照顾王负的。”
  “王负中毒,在主屋躺着,又晕了一个你。家里都快成医善堂了。”
  一听这话,谢辛辛才鼓起来的胆子又瘪下去五分,飞红了脸。
  门外小绿茱嗔怪地瞪了阿凤一眼,拉上他就走:“人家两口子说话,我不管,你也别再管,走,跟我去看看哥哥。”
  正说着,谢辛辛推门而出,笑道:“原来是小绿茱姑娘,抱歉,我见过你的。我姓谢,你叫我辛辛就好。”
  谢辛辛只说见过,有意略过了是在哪里见的,以免小绿茱难堪。
  小绿茱听得出她的体贴,又本是青楼中人,哪里见过女子这样郑重地对她说话,忙低低地屈膝道:“辛辛姑娘客气了。”
  谢辛辛拉起她的手,将她扶起来:“陆清和刚刚跟我说了,你是王负的妹妹?”
  可王负是郭知州的外室子,哪里来的姐姐呢?她问清楚了,才道原来郭知州的情人王娘子曾经也是青楼出身,小绿茱被卖到花萼楼时,正是记挂在王娘子的名下学艺,乃至还要叫王娘子一声师父。
  王负自幼养在王娘子膝下,和小绿茱兄妹相称,甚至还说过等自己攒够了钱,要将小绿茱从花萼楼里赎出来,两兄妹一起搭伙开个小茶馆,王娘子点茶弹琴,小绿茱做点心,王负当个跑堂,一家人过正经的日子。
  未想到变故来的突然。王负飞来横祸……
  谢辛辛不忍见她哀伤,另外拈起了话题道:
  “他们娘俩,倒没把郭知州放在计划里。”
  小绿茱对这个一团和气的谢姑娘喜欢的很,又自认阅历比她丰富一些,听了这话,忙告诫她:“那郭大人将我师父丢在邺州这么多年,可见是个没良心的。辛辛姑娘,我们女人一定要记住,这男人的情意,是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屋内忽然传来几声尴尬的咳嗽。小绿茱一愣,忙找补道:“呃,也有例外,或许吧。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二人了,我去看看哥哥……”说罢,飞也似地跑了。
  跑了一半又折回来,拎着阿凤的胳膊:“你也来。小孩别打扰大人说话。”
  谢辛辛心中不知所起的焦愁似乎随着阿凤“我不是小孩儿!”的叫声渐去。与他们同行久了,偶尔会有这样的错觉,仿佛如此轻快的日常才该是世路常态。
  她回房将被子蒙过眼睛,少顷闷着声儿道:“那这案子算破了吗?”
  陆清和道:“对你而言,算是吧,王负确实是无辜的,徐明庚用一些手段胁迫孟安配合,将他抓了起来,本要将王负毒死,让他开不了辩解的口。”
  “至于真凶,结合黄三和孟安的证词,只能知道炸洞的是宣王府的青面鬼,这些人……如今已死无对证,要看那个小孩儿能不能醒过来作人证。”
  谢辛辛道:“那我……”
  那我该回莲州了。
  她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
  来邺州也没多少日子,南方短短的秋天还未过去,她却似乎有种责任感。觉得矿山的案子还称不上尘埃落定,她似乎不该丢下所有的人,回莲州做她金枝玉叶的谢小掌柜。
  这个案子相干的人与事,哪怕她不去想,也在她的脑中窜来窜去。
  徐明庚和宣王府是什么关系?孟安在这件事中又做了什么?哪怕孟安投在陆清和门下,他是否也算是炸了矿洞的同犯,应不应当获罪?若孟安获罪,孟夫人和郑瑾瑜怎么办?
  王负醒了,王娘子的病会好起来吗?矿场停工了,王家还得依靠小绿茱卖色为生吗?
  还有那些死去的人……
  矿山上死于箭雨中的人,矿洞下被尘土掩埋的人。
  “还有刘关和刘启,他们不知如何了……”她忽道。
  茶具中冒出的热气在烛火里升起交融,汇成一缕凉凉的水烟。陆清和将这缕烟灭了,连带着熄了火光,房间里忽然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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