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此时孟府前,枕书将大门推开,四下张望着。
内院,郑琢玉将孟安拉到铜镜前,为他整理着衣冠,将官帽两侧的长翅扶正,又将他竹青色官服的下摆打理得没有一丝褶皱。
“可以了,夫人。”孟安无奈地将她扶起。
郑琢玉才起身注视他,勉强笑着:“我真不放心。怎么矿山的事情这么久了,上面连个降罪的大字都还没下来。”
孟安笑道:“怎么还盼望你夫君获罪呢?”
郑琢玉推了推他,嗔道:“我说认真的,怎么没个正形。”
“现在朝廷上正是不安的时候,我们素来与北瑛王殿下那里走得近些。这矿山名义上又是宣王府在管,我是担心这事拖到最后,你被有心人拉近更大的浑水里。”
孟安听了进去,道:“夫人,你说的有心人,指的就是徐知监吧。”
她叹了口气,点头称是。
“我早说那姓徐的不是清流,让你少与他来往。自从他来找你之后,你平日矿场那些事,愈发少对我说了。”
孟安不作声,只是笑眯眯地看她。
郑琢玉见他如此,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道:“看我做什么?脸上怎么了吗?”
孟安捉住她摸脸的手:“我看夫人像是吃醋了,觉得可人。”
“你!”郑琢玉顿时又羞又闹,红着脸用指头虚戳他,戳得孟安连连讨饶。
“好啦。”孟安揽过她,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为夫心里有分寸,你且安心。夫人有这份心,是孟安的福气。”
“与其此刻在这里忧虑,不如去看看瑾瑜那小子起来没,今日你替我好好考校他的功课。”
郑琢玉依靠在孟安的怀中,心中那份焦灼也在温情中化成了水,低低地应了。两人耳鬓厮磨了一小刻,她才推开孟安,说得去叫郑瑾瑜起床读书了。
郑琢玉一走,孟安的面色染上几分寒霜。
他知道郑琢玉受老太师的影响,论深识远虑,高出自己一倍。因而也不是全然没有听进她这番话。
只可惜……
正在嗟叹,枕书叩门道:“老爷,有消息。”
孟安道:“说。”
枕书便隔着纱橱说道:
“王负醒了。”
孟安神色大变,提步道:“走,去当直司!务必赶在那姓徐的前头!”
枕书哎了一声,要去备马,又被孟安叫住:“你不必跟着我了,去找陆二公子,让他也速速往当直司来!”
……
这厢谢辛辛一行人正在与黄三交谈,忽见远处树后有一人鬼鬼祟祟。
阿凤眼尖,登时大喝一声:“何人偷听!”
树后的人身形一隐,阿凤拔腿就追。只是他这一声倒把黄三吓了一个激灵,跳起来躲到陆清和身后道:“定是孟安手下的青面鬼!”
第28章 中计
鬼祟之人拔腿而逃,迅速隐匿在丛丛灌木之间。
阿凤兔起鹘落,跃上就近的树杈,脚尖点在一节干枯的树枝上,竟然只是让枝条微微弹动了下。
黄三啧啧称奇:“恩兄,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从高处俯瞰,更易看清在灌木丛中跑动的身影,阿凤猛地跃下紧随其后。两人在矮灌木中掀起两道绿浪,很快飞出了几人的视野。
“练家子啊。”黄三挂着鼻水看呆了,“恩兄,这是怎么教的,你也教教我呗。”
陆清和摇摇头。
他哪里知道怎么教?
阿凤是四姨娘向父王讨来送给他的,既是亲仆,又是贴身护卫,一身的童子功。每回问起阿凤的出身,他只记得小时候在北瑛王下属军队里受过照顾,别的都一概记不清楚。
没等到阿凤回来,远远地就听到枕书的声音,气喘吁吁地喊着:
“陆二公子,十万火急,王负……王负!”
黄三比陆清和还紧张:“王头儿怎么了?”
枕书吸足了气,大声道:“王负醒了——!”
瞬间千万思绪从谢辛辛心头闪过,她看向陆清和,拧眉道:“王负醒了,是好事,枕书为何这样焦急?”
“孟知监若是陷害王负的幕后黑手,为何第一时间想着来通知我们?”
陆清和才要说话,枕书高喊道:“姑娘,公子,别聊了!慢不得!速去当直司!”
几人不明所以,只是被枕书催得也紧张起来,急匆匆便要下山。
黄三看清了眼前之人是孟安身边的枕书,惊疑地看着几人:“你们,和孟安的手下认识?”
说着便要尾随而去,被枕书拦了下来道:
“黄三,当直司是什么地方?你跟着也进不去。”
黄三当即一怒,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孟安眼前的一条狗,也管到你黄爷爷头上。”于是伸手跟他拉扯。
枕书瘦弱,被黄三拽着衣领不让走,又全然不是黄三的对手,又气又急:“陆二公子,这事重大,若去晚了王负可不一定成了。你有什么话要问他,也就这次机会了!”
谢辛辛听他说得严重,从腰间抽出昨天才拿到的这把剑来,直直指着黄三的太阳穴:
“黄大哥,我劝你先听他的话。”
“陆……我家夫君,于你有恩,你对你的王头儿有什么话要说,让他代为传达即可。”
黄三被剑指着,一时愣住了,陆清和对他点头,道:“黄兄,信我。”
黄三咬了牙,眼睛一闭,松开了枕书的领口:“恩兄,我不知你和孟安有什么关系,但你救过我,我且信你一回!”
“帮我跟王头儿说,他娘好好的,我替他照看着,让他定要坚持到沉冤昭雪那天!”
见陆清和应下,枕书忙带着他就要赶路,却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道:“姑娘最好也不要跟着了,那当直司里的重犯都是多久没见过女人的,都如虎狼一般,到时污了姑娘的眼睛耳朵。”
谢辛辛犹豫了一瞬,就听陆清和道:“你在这等阿凤回来,我们家里见。”
她有些不愿。污言秽语,有甚可在意?
但思及阿凤,又不想让他回来时一个人也不见了,终还是留了下来。
陆清和随着枕书匆匆走远,一阵风似的,留下她和黄三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她将剑重新包进绫布里,移开目光道:“刚才多有得罪了。”
未想到黄三毫不在意,摸着后脑,比她更不好意思:“没什么,也是我莽撞了。嫂子出手是因为心里急着帮我恩兄,知道嫂子对我恩兄好,我也放心。”
这人和陆清和总共没见过几面,说起话来倒已经兄弟情深,倒是个憨直的。
谢辛辛想到之前同阿凤、陆清和合伙坑他白挨了一顿打,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不顾他口中叫的是嫂子还是别的称呼,向他做了一礼。
忽然一阵草动,谢辛辛警觉:“什么人?”
黄三很有义气地将她挡在身后,上前查看一番:“可能是山兔子,嫂子别怕。”
谢辛辛:“……其实你可以不用叫我嫂子。”
她总觉得不安,像有什么东西窝在草里伺机而动,遂学着陆清和的样子,默默将剑藏进袖子里,转头往后摸索着。
“嫂子这话就见外了。”黄三在她背后,朝反方向张望,一边哇呀地说着话,“黄三我别的没有,就是讲个义气。我是个外地的,当年刚来矿场做活,听不懂他们邺州人说话,总被他们笑话,也就王头儿顾着我,要不我连饭都要被别人抢去。”
“从那之后,王头儿就是我大哥……当然了,恩兄也是我大哥,他们都对我有恩。那话怎么说来着,知恩不报枉做人啊!”
谢辛辛没有回头,谨慎地盯着远处,敷衍地应,“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嗐,说得对!这做人呐,就是要快意恩……”
这最后一个字突然没了声音,一句话兀然中断在风里。
谢辛辛回头——眼前空空荡荡,黄三这么大个汉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视线往下挪了挪,才看到黄三的布靴漏在一边的草丛外,倏地一下,又被什么东西拖了进去。
“谁……?”
后脖颈一阵厉风,谢辛辛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顿时失去了意识。
……
大狱门后散发着昏沉腐朽的气息。
枕书恭敬地退后,孟安站在精铁铸成的大门前,发现二人后忙迎了上来。
陆清和眼皮忽地一跳,无端想到留在矿山的谢辛辛。
孟安面如土色,不顾礼数,上前挟着他便往前走:“陆二公子,快请。”
他收回思绪,问道:“细说。”
孟安低声道:“王负在西面最里面那一间,徐知监……已经到了。陆二公子见谅,孟安只能帮你到此处。公子请快些,晚一步,或许王负就又醒不过来了。”
他说的含糊,像有难言之隐。陆清和听罢也不与他猜谜,快步步入狱门。
只是据此言来看,王负此前一直昏迷不醒,竟然不是单纯受不住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