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男子道:“爷什么时候骗过你?那矿洞绝不可能好端端坍塌的,我都瞧见了!”
二人齐齐竖起耳朵,向那醉汉看去。
只可惜那两人再也没提到什么矿洞的事,只是女子不断地问“果真么?”“爷真厉害!”“奴家都不懂这些呢!”。
那男子便不断地答“真的!”“可不是!”“你无须懂,因为你的爷来了!”
谢辛辛无语,眼神向那示意道,“去问问吗?”
陆清和思忖道:“醉成这个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也是。那怎么办?”
陆清和沉思少顷,将谢辛辛拉到自己身边。
他的动作很轻,隔着衣袖,在她肌肤上惹出一丝温柔的痒意。
陆清和浑然不觉,附在谢辛辛耳边,低声道:“如此,你跟鸨母说……你去找阿凤……”
她被他的呼吸烫得一缩脖子,忙不迭一点头。
走出花萼楼前,她摸了火热的耳垂,喃喃道:“原来对着耳朵说话这样难受,陆清和之前怎么忍的我呢。”
那位自吹自擂的醉汉正喝到酒酽兴浓处,挽着女伎的手非要她和自己对喝一杯合卺酒。
女伎自然作出一副眉眼带臊的姿态,推推搡搡间,酒杯刚要碰上红唇,鸨母上前夺了过去,道:“大爷,小绿茱今天被别的客人包下了,恕不奉陪。”
“包下了?”男子“啪”地摔杯,“哪个晦气东西,他出多少钱?”
鸨母腆着脸道:“十两银子。”
小绿茱一听,也忘记作态,睁大了眼睛。
这么多钱,请花柳巷子里上好的姑娘来陪也是使得,而在花萼楼,买下一个姑娘都不消十两,她们哪里听过这个数目?
“十两?十两银子……”男子一盘算,比自己半年的月银还多,嘀咕道,“什么蠢货……罢了罢了,败兴得很。叫小秋香来。”
鸨母道:“小秋香也被包了。”
他一愣:“也是十两?”
鸨母点头:“十两。”
他继续道:“叫小桃红来。”
鸨母:“也被包了。”
这人怒道:“还有哪个小娘子?”
鸨母:“不剩谁了。大爷,包下姑娘的这位爷比徐大人还威风,奴家亲眼瞧见他在门口将徐大人往别的官爷身上一推,徐大人是话也说不出。大爷还是不要去惹的好。”
这人一阵哆嗦,酒醒了一半:“徐大人?徐知监?”
徐知监看来是此处常客中算是体面的人物,众人闻声,都有所畏忌。鸨母一打手心:“正是呢。”
于是醉汉摇着手便走了,临走还向小绿茱道,“小绿茱,爷不是没钱,只是爷不屑与这种乱用银子的呆鸡计较。”
小绿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鸨母,呆呆地问:“出银子的是哪位大爷?”
……
满身酒气的粗糙大汉从花萼楼中跌了出来。这种事,这条街上的人早已见怪不怪。
那人低骂着市井中粗俗的脏字,一面走,一面将路边的石子踢地乱飞,忽然眼前一黑,紧接着背上一阵剧痛,十几闷棍敲在身上,痛的他尖声大叫起来:
“什么东西!谁敢暗算你爷爷!谁……哪……为什么……大侠……饶命……”
殴打他的人听起来很是年轻,骂道:“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一声冰裂般短刀出鞘的声音,一人清声喝到“什么人”,既而几阵刀棍相接,一个更为年轻的音色痛呼一声,奔逃而去。
醉汉头上的麻袋被短刀划开,阳光骤然破了进来,他涕泗横流地抬头看着面前天神一般的男子,哭腔道:
“恩人!你是我黄三的恩人!”
陆清和微微一笑,伸手过去:“客气了,英雄总有蒙难时。方才在花萼楼中,听兄台豪气干云,在下心中敬佩,这才出手。不知兄台惹到了什么人?”
黄三听他这么一说,抹了一把面,想到被打时,依稀听到一句“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忙道:“你说得对!兄弟,矿山最近不太平,你知道吧?矿洞塌了,压死了不少人!我今日挨打,多半是怪兄弟我有一双金刚眼睛,看穿了这矿洞坍塌的真相!”
陆清和果然挑眉道:“噢?兄台移步一叙。”
就在黄三身后的屋脊上,谢辛辛与阿凤扒着瓦片,认真关注着这处的动静。
“还真行?”谢辛辛挤了挤阿凤,小声道,“你听到了没?你家公子惯会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阿凤怀抱着一根木棍,骄傲道:“听到了,公子厉害!”
第22章 兔兔
陆清和与阿凤唱了一出好戏,演得黄三对陆清和是十二分的信任感激。两人如遇知己般,谈笑风生步入了一间酒坊。
谢辛辛掸了掸衣上的灰,自言自语道,“陆清和查案子一贯较真,查这矿山的案子也可称积极,倒好像无须我再敲什么边鼓。郭知州莫非是多虑了?”
这倒也好,等于白捡得到卷宗的机会,还借此事跟北瑛王府的人搭上了线。
怎么有这样妙的巧合?
她觉得幸运,又因幸运一词早远离她的生活太久,而感到莫名的不安。
阿凤刚扶着她下房檐,自己将木棍系在身后背好,才翻身落地,道:“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回家吧。应是没我们两个的事了。”谢辛辛搪塞几句,翻出钱袋数点着剩下的银钱。
忽然右肩被经过的路人粗鲁一撞,她哎唷一声,没管是谁。才要把银两放进佩绺中,一摸腰间,钱袋竟不翼而飞了。
她登时明白过来,对阿凤道:“是贼!”
阿凤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边跑边道,“我去追他,你就在此处等我!”
“哎?!等……”
阿凤的背影一眨眼便消失在街角。
谢辛辛手捧银两,懵然道:
“但是钱还在我手上啊……”
……
应付了半日黄三,陆清和回到小院中已是傍晚。宅院布置简单,一面进门,三面房屋。正对着大门的正屋用来会客,两边厢房可以住人。
他们才来一日,这儿还显不出什么人气。推门时,他还能听到蛐蛐儿微弱的鸣叫,待往里一走,便连这点虫鸣都没了。四下一时安静的出奇。
天色尚有余光,各处还未点灯。陆清和身上疲惫,只想休息片刻。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听不出谢辛辛住进了东厢房还是西厢房,索性出声道:“阿凤!”
“哎!公子回来了,我去煮茶!”阿凤的声音却是从主屋飘来,欢喜雀跃。
主屋的门开了,却是一团粉米嫣红的亮色轻巧地跑了出来,像朵乘风逐流的花儿。
谢辛辛飞快地奔过来,将一枝带着香味的东西插进他的发髻里,笑着道:“金桂吐芳,吉祥如意!”
陆清和抬手将这东西一摘——是一梗黄桂花枝。
谢辛辛道:“小时候我娘就这样,中秋前,把桂花给我爹插个满头,还说这是吉祥的好兆头。”
陆清和心中一动,微微笑道:“哪里得来的?”
谢辛辛不说话了,屋里的茶具却碰出声响。
他探询地望着谢辛辛的眼睛,她眨着睫毛,一会儿才摸了摸头发道:“回来时路过一户人家的桂树长得特别好,我让阿凤帮我摘的……”
陆清和失笑道,“趁别人不注意‘摘’的?”
谢辛辛:“咳……是吧。”
陆清和把玩着桂枝,浅笑道:“阿凤跟了我多少年,才在你身边待一天就被教坏了。”
“这话怎么说的!”谢辛辛不服,“你支使他去套人麻袋、乱打一通,就不是教坏了?”
屋内的阿凤摸了摸鼻子,不甚自在。
他自幼被卖进北瑛王府,对父母全无印象,此刻居然有种爹娘在为自己吵架的感觉。
陆清和无意与她争,只道:“你们两人在里面做什么呢?”说着走进房内,却见地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五色绢纸,纸上挂着两把小剪子。
阿凤忙把碎纸踢到一块儿,递上热茶道:“谢小掌柜说教我做兔儿灯。”
明日便是中秋,往日八月十五,谢辛辛俱在玉春楼里接宴摆席,忙得脚不沾地,几近天亮时才将将能歇下,回到房里,窗上往往挂着一个刘宛亲手做的兔儿花灯。
如今她身在邺州,也不知玉春楼在茗琅和李管事的手里是如何景况,刘宛又过得如何,有没有想她想得掉眼泪珠儿。
心中嗟叹着,干等陆清和回来也是无聊,谢辛辛便主动提出和阿凤一起剪几个花灯形状,到明日点上蜡烛挂在院子里,也有一些过节气氛。
陆清和看了眼这剪下来的形状,轻嗯了一声,道:“你们继续,不必管我。”便坐下一口气喝了半盏茶。
他不在场,他们二人玩得倒开心。
说是兔儿灯,剪得像个癞蛤蟆似的。
谢辛辛当然愿意不管他,自己拿起那剪了一半的花样坐在他相邻的椅子上,提道:“那黄三说什么了?矿洞的事,他那双‘金刚眼睛’看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