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陆韶怜微微停顿,“你真的今日起就不回家了?”
林含晚点头,却又忍不住问:“您不怪我在书房说的那些话?”
两个时辰前,林含晚怒气冲冲进了元焕的书房,内侍没拦住,跪着向元焕请罪,而他使了个眼神让人去请了陆韶怜。
“为什么陆家能满门上下官复原职,我林家却还要守在沧州?就因为他们掌着兵权,他们对你还有价值,除此以外呢?当真没有其他的了?”
元焕看着眼前的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嘴角微微沁出一抹笑,“你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可你有什么资格?今日就算你父亲亲自来,他也得先跪着向我请安。”
林含晚深吸一口气跪到了地上,大声说着“吾皇万岁”,然后仰着头问元焕,“还有呢?您平日都是怎么对我父亲的?”
元焕没说话,他看着林含晚的眼神变得冰冷了起来。只凭刚才那一句,林含晚现在应该已经身首异处了。可元焕没有动,他任由林含晚发疯。
“是,我们林家没儿子了,可我们林家不是没人了!”林含晚咆哮着,“论功绩父亲不输任何人,可他偏偏是文臣,偏偏没有个好家世。他这些年为北梁做了多少,到头来先帝忌惮他,给他唱了一出偷梁换柱,您即位了也还是不放过他,任由那些新得势的朝臣踩在他头上,我就是替他不甘心!”
“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声嘶力竭训斥我一番,然后等着被抬回林家吗?”
林含晚怎么可能不怕,这些话她一路上念叨了不下百遍,哪怕说完了也依旧发着抖,元焕走过来掐住她的下颚,关节的疼痛惹得林含晚皱眉。
“林均许已经到了需要你来替他出头的地步吗?要是如此,他不如早日让贤于年轻人。”
“焕儿。”
殿外传来一声轻唤,元焕松开手对着陆韶怜请安。
“您来了,带着她下去吧。”
陆韶怜没动,元焕转身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他不知道陆韶怜在门口听见了多少,他只知道陆韶怜此时的脸色不算好看。
“你还有什么没说的,继续说。”
林含晚咽了咽口水,努力给自己打气,“前朝后宫从来密不可分,父亲护了我半辈子,我合该去替他挣个安乐晚年。我林含晚没有姐姐的心胸与才气,又偏偏是个女儿身,我从小争强好胜谁都不服,我就是想证明我不比任何人差。今日我进宫,明日就要成林家的倚仗。”
“像我一样?”陆韶怜轻笑一声,“你想好了,要过我的日子?”
陆韶怜的语气依旧平缓,可林含晚说不出话了,陆韶怜无奈地摇头道:“我可以成全你,可我不会让你成为下一个我。”
那时屋里只有三个人,元焕和林含晚都没有听懂陆韶怜话里的意思,可站在门口的方荔听得一清二楚。
隔着纱帘,陆韶怜望到了方荔。
“既然是自己选的,就算是跪着你也得走完。我要你发誓,一生一世忠于元焕,是夫妻之间的忠,也是君臣之间的忠。”
第158章
“而且我没想到元焕那脾气居然真的应下了这门亲事, ”陆栖野继续兴致冲冲地说,“我觉得姑母说的对,元焕应该是喜欢含晚的。其实含晚和朝槿姐姐各有各的美, 完全没必要比较嘛。”
陈京观笑着没有接话, 可站在一旁静静听完了整件事的席英却开了口。
“她也不是想比, 她就是太愧疚了, 而她又没有其他办法。本来林朝槿就太好了, 映衬得她如此渺小,再加上晏离鸿和林含章的事情,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姑娘, 哪一个不会多心。”
苏清晓抬头看了席英一眼, “你也曾经这般吗?”
席英轻笑了一声,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陈京观时的扭捏,她点了点头,“我第一次被人抱,就是被兄长从阙州捡回去。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报答他, 我能想到的就是把我自己给他。”
苏清晓转头盯着陈京观, 陈京观忙解释道:“她是我妹妹!”
席英擦干手上的水扭过了苏清晓的头,眼含笑意望着他, “是啊,我是他妹妹, 是他让我成了席英。”
“好好好,当初答应你的,我要排在陈京观后面。”
苏清晓故作委屈地嘟着嘴, 席英却用肩膀撞了撞他,身边的人立刻不值钱地笑了。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这个大舅哥,你说多巧啊, 你怎么就想到‘广庭清晓席群英’了呢?”
“你可别往你脸上贴金,”陈京观白了苏清晓一眼,“我当初就是祝她能在男人占据的朝堂上战群英。”
陈京观感觉席英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回望着自己养大的小姑娘,他觉得自己此时脸上的笑可以称得上慈祥。
“这样其实也挺好,元焕是个良人,接了含晚进宫后就将选妃的事情搁置了。”陆栖野望着眼前的场景傻笑,突然又开始伤春悲秋,“就是后来我再去林家的时候,那屋子冷清了不少,就剩下林家叔婶了。”
“林朝槿没再说什么?”
陆栖野摇头,“我听说她自己进了一趟宫,和林含晚待了一晚上,两个人第二天眼睛都肿肿的。我哥问了嫂子含晚一切都好吗,嫂子说她以后想多进宫陪陪她,我哥应了,说要替嫂子也挣个诰命。”
突然之间,那些从陈京观生命中经过的人都好像找到了归宿,他们心里落了不多不少的积雪,却也找到了能陪自己一同扫雪的人。
“你没什么想法?”
陈京观转头问着陆栖野,却只看到陆栖野笑着摇头,“我想先把父亲没做成,哥做不成的事情做了。”
陈京观“嗯”了一声,一屋子的人其乐融融地吃完了一顿饭。饭后穆晓山提出要辞行,说他不放心沁格一个人守着西芥,准备带着一小队人回去了。
临走前穆晓山盯着陈京观很久没说话,但是两人通过眼波流转会了意。
“去的时候是三个,再去的时候就他一个人了。”
陈京观自言自语着,陆栖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可如果那日去敬安山的不是你,他们一个都留不下。”
陈京观低下头没说话,苏清晓就架着他的胳膊往回走,“行了,感慨完要做正事了,一个月了,你们不觉得该到江阮有所动作的时候了吗?”
……
此时泯川江另一边的朔州,未央宫里的江阮揉了揉鼻子,一个呼之欲出的喷嚏被他憋了回去。
“倒是我低估了他,这一局算他赢了。”
江阮身边的宋衾褰将梨汤罐子打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消散了江阮眉间的阴云。
“姐姐,你要再这么养我,我下次逃跑就跑不掉了。”
江阮开着玩笑用汤勺舀了一勺,随即笑眼弯弯说了一句“真甜”。可宋衾褰却被他这句话刺中了心事,她犹疑片刻,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要输了吗?”
“不会,“江阮放下手里的汤勺,眼睛盯着手底下的地图,缓缓将手指指在了朔州的位置,“我赌,他们下一步会直捣黄龙。”
“为什么?”
江阮脸上的笑意味深长,却没有急着回答宋衾褰的问题,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那碗梨汤上,澄黄色的汁水里偶尔可见两三颗枸杞,就如同有人滴了两三滴血。
“他看见贺福愿了,那就应该又想到温书让了。如今南魏该死的都死了,他扶上去的小皇帝对他言听计从,他脑海里还能剩下什么,”江阮轻笑道,“只能是我了啊。”
……
“元焕的意思是如果你还活着,我们就集合两军之力一举拿下朔州,最起码要让江阮先尝尝打败仗的滋味,灭了他的威风。”
回到屋里,陆栖野将元焕早上托人送来的信递给陈京观,陈京观没有打开,陆栖野便简单给他复述了一遍。
“朔州,”陈京观的目光渐渐虚焦,像是在脑海里演算着如此行为的结果,“元焕有多大把握?”
“北梁如今的兵力肯定不如从前,毕竟老人让晏离鸿带走了不少,剩下的又因为军户制废止走的走,但他肯定会派我哥亲自带兵从凌州跨江而战,同时遥州的范将军可以做策应,他是父亲的老部下,信得过。我们只需要穿过遥景平原一路北上,到时候就能把江阮困死在朔州。”
陈京观微微点头,片刻后却又缓声道:“可你不觉得这一切很熟悉吗?”
陆栖野侧过头看着陈京观,陈京观却只是笑着没说话。陆栖野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地图,恍然大悟道,“呵,你别说,是挺熟悉。当初他就是这般将我们骗到遥州的,而他趁机拿下了崇州。”
只可惜,同样的错误陈京观不会再犯第二次了。
江阮没猜错,陈京观是在看到贺福愿之后又想起了温书让,甚至贺福愿的死又一次点燃了陈京观对江阮的恨。
当贺福愿作出第一个动作时,陈京观就知道贺福愿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他的动作看似步步杀机,却在每一次动作时留了一寸,陈京观明白贺福愿对他下不去手,他还记得贺福愿说过“福愿,便是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