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胜天半子> 第209章

第209章

  周湘顿了顿,“你知道吗,温浅的死不是意外。”
  陈京观没有说话,这些事情在宫中就像是崇宁谋害亲夫一样是众所周知的秘密,只是没有人会把这些事放在台面上说,毕竟谁又是真的干净的呢?
  “我知道你会说是崇宁下的药,是,崇宁为了让我坐上后位可谓是煞费苦心。只是温浅每日一碗的汤药下肚,她当真不知道自己喝的是什么吗?她那么聪明,什么不知道啊。”
  周湘长叹一口气,像是脑海中那个已经模糊的人影又站在了她面前。那日选秀她们是一组的,周湘害怕,温浅就拉着她的手给她打气,温浅说自己不希望被选上,她有心上人了,吓得周湘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姐姐莫要失言!”周湘四下张望着,“我们进了宫,便都是皇上的人。”
  “不,我叫温浅,我就是温家的女儿,是爹和娘的女儿。”
  在周湘眼里,这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姐姐哪哪都让她羡慕,她知道温浅出了宫温书让一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活得不一定比宫中差,她也知道凭温浅这张脸,她一定会中选。
  果不其然,萧霖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勾了勾手指选中了温浅和周湘。
  那时候周湘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只听到温浅暗暗叹了一口气,可很快换上笑脸跪谢圣恩,周湘便有样学样跟着温浅跪拜。
  “那你为什么要进宫?你何不让心上人娶了你?”
  在初恩所教习的那些日子,两个小丫头几乎形影不离,慢慢熟络起来周湘也就更大胆了些,虽然她没有直接问温浅喜欢谁,可她能感觉到温浅喜欢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
  “他不见了,不辞而别。”
  在温浅嘴里,周湘知道了温书让曾经短暂地收留过一个落魄学生,也是在与那人的朝夕相处中温浅慢慢动了心,她能感觉得到那个人也喜欢自己,可两个人都没来得及表明心意,那个人就走了。
  “他去哪儿了?”
  温浅只是摇了摇头,周湘识相地没有再追问。
  “不过你说的对,我们进了宫,便都是皇上的人。”
  周湘惊讶于温浅突然转了性子,可她不知道的是,在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晚上,温浅一遍又一遍规训着自己,告诉自己要好好活,无论在哪里都要好好活,她要替父亲争一份荣宠回去。
  后来温浅做了皇后,温书让差一点就成了丞相,如果没有陈频突然出现的话。
  再后来温浅生下了萧祺栩,崇宁借着给她调养身子的理由每天派人盯着她喝下一碗汤药。温浅自小体弱,自己看了不少医术,那药味儿她一闻就知道里面有什么,可她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她知道自己不死,萧祺栩就活不了。
  只是她没想到,崇宁还是没有放过那个年仅四岁又刚没了娘的孩子。
  “我无意间撞见蒋铎从崇宁宫里出来,他手里抱着给温浅的药包,我将一切都告诉了温浅,哭着求她不要这么轻易地放弃,可温浅反过来求我,说等她死了,一定要让她的孩子活下去。”
  周湘红了眼眶,“可我还是没做到,因为我做不到。萧祺栩不去,我的枫儿就得去。”
  陈京观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周湘笑着接过去道谢。
  “所以你想好了吗?要怎么处置周原任,怎么处置我?”
  陈京观没有回答,周湘失笑道:“那我求你一件事。”
  陈京观望着周湘,他看到周湘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周原任,不得好死。”
  第155章
  陈京观离开崇明殿时太阳已经没了踪影, 他让跟着自己的内侍先走,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晃悠。
  从今早迎着朝阳走入玄门,到现在伴着月色靠近幽门, 陈京观这一天听了太多故事,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时, 他哑然失笑。
  他发觉自己不适合待在阙州, 这皇城会让他眼花缭乱, 会让他无暇思考,会让他凭空生出许多不恰当的情感。
  陈京观望着西南角的方向,那里从前是这崇明殿最热闹的地方, 可崇宁死了, 那块地方就荒废了。就如同陈京观当初路过丛选的宅子时,他隔着大门试图听到里面的动静,换来的只有万籁俱静。
  萧祺栩还小,远没有到选后纳妃的岁数,而那些萧霖留下的老人一个个都离开了皇宫。今日一过, 周湘也会入景州明禅寺带发修行, 面子上说的是为国祈福,实际是陈京观留了她一条命。
  周湘曾经救过温浅, 即使温浅最后还是选择饮下那碗汤药,可周湘是为数不多还愿意告诉温浅真相的, 她或许也是这皇宫里为数不多还记得温浅的。
  陈京观一直往前走,他觉得自己走到了一片花园,这里应该是崇明殿最偏僻处, 可眼前的花草却不像是自己长出来的。
  陈京观弯腰拨弄着脚下的茉莉,用手捻了捻它有些枯黄的花瓣,看上去应该是最近几日没浇水, 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展现出的是物是人非的颓败。
  再走一百步就到幽门了,这是宫门下钥后唯一一个只准出不准进的小门,陈京观离开花园时将那扇半掩着的门带上了,他不知道这里曾经住过谁,也不知道这里曾是谁的秘密,可他希望那些花不要死。
  “麻烦你了。”
  陈京观朝着守门的侍卫点头,侍卫客气地招呼着他,见他是从花园方向来的,不自觉压低声音道:“可惜了那片地方,往年再过些日子,一到了六七月这条路可香了。”
  “那是谁的园子?”
  侍卫的神色有些犹豫,陈京观就自己猜测着说:“崇宁?”
  “您果然神机妙算!”侍卫脸上的欣喜只展露了一瞬,很快他侧身看了看园子,“当初长公主的母亲就住在这,幽门离大殿最远,明宗皇帝一年来不了两回。她虽然被封了嫔位,可是子女都算不上上乘,这后宫里人多,很快就有新人替了她。”
  陈京观沉默着,侍卫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自恼地轻轻扇了自己一巴掌,“反正啊您以后来要是再来幽门,可以不从园子里绕,您往右走个几步就到宸妃娘娘的宫殿了,她那有小路能直接穿过来。”
  “她们俩关系好吗?”
  “您说宸妃和长公主?”
  陈京观点了点头,侍卫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我是从来没见宸妃娘娘走过这条道,她对长公主避之不及。”
  陈京观轻笑一声再没说话,他离开时塞给侍卫一块银锭,让他有空就去园子里浇浇水,至少让那些花活过今年夏天。
  出了崇明殿,街上烟火气就浓了,萧祺栩即位后第一件事就是去除官令。不过他还是顾及了萧霖的颜面,给了个大战之后需要补充人口的理由。
  这官令一除,原本因为战火四散零落的难民找到了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从崇州逃过来的伶人,从廊州举家搬过来的农户,还有从盛州、景州等地过来寻商机的商人,虽说离萧祺栩即位也不过才一个月,可这街上的景色倒是恢复到了从前的十之八九。
  “老板,来一份酸酪,多加一些红豆。”
  陈京观找了从前那个小摊,摊前已经完全不见从前那个阿婆的身影了,他没有问,他看到了店主胸前的白花。
  “我记得你之前来过?”
  店主将酸酪放在陈京观面前,此时正是饭点,来吃甜点的人不多,店主便拉了个凳子坐在陈京观面前。
  “是,估摸着一年前吧。”
  店主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时候我母亲还在,她老人家上个月走的,没能看见席将军把阙州抢回来的那一日。”
  “席将军。”
  陈京观小声重复了一遍,听到旁人如此称呼席英,他竟生出一种自己养大的孩子光宗耀祖的感觉。
  见陈京观没说话,店家转头端详了他片刻,“诶你别说,你和我那日远远看见的少将军有几分相似。”
  “是吗,”陈京观嘴里咕哝着,“好些人都这么说。”
  陈京观回来后,为了方便他以陈景豫的身份出现,苏清晓向天下广而告之了少将军在朔州一战重伤难愈,不久前病逝的消息。
  听穆晓山从街上回来时说,那讣告挂出去三日,阙州城便静默了三日,当初萧霖死的时候都没有这阵仗。
  “诶,这世上能有几人扛得了这些事,从他起势到如今也不过三年,官令废除了,景州的贪官抓住了,廊州的粮价打下来了,我们都能和西芥人终于能做到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可他没了。”
  店家唏嘘着叹气,听到有人进店来,他拍了拍陈京观的肩让他慢慢吃,自己一个人转身回了厨房。
  陈京观离开的时候放了六枚铜板,他想着权当是再请萧霖一次酸酪。
  越往城边走,陈京观的步子就越慢,他看着当日进攻时走过的路线,脑子里想着的却完全不是一件事了。
  回来阙州后,陈京观买下了他们曾经住过的的宅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