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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陈京观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江阮做这一切的原因了,可席英一句话又将他拉了回去。
  江阮能做到这个地步,这天下到底如何伤过他?
  起初陈京观以为江阮只是见不得天下太平,可这是果,不是因。他周密的计划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的产物,他的手伸到了各个国度,精准到每一个人,他在寻仇。
  可到底是什么仇恨能让他与这天下相抗?
  陈京观觉得应当没有一个人知道,否则那些站在他身边的人不会坦然地接受他的驱使。
  那江阮的选人标准是什么?
  他的确在利用人心的仇恨和欲望,可他为何能如此准确的知道每个人的过去?
  突然,一个荒谬的想法出现在陈京观脑海中。
  若江阮不是在钓鱼,而是在狩猎呢?那么他的棋子,同时也是他的仇人。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那些发生在江阮身上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就是这些人的欲望,而那些因此早已死去的人,就为他们的后辈带来的仇恨。
  现在的江阮是由这些欲望和仇恨造就的,不过他反过来牵制住了这些人。
  无论是哪一种,江阮都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全部真相的人,他利用了所有人意识中的空白操控着他们自掘坟墓。
  那江阮为何找上自己?陈京观眉头一皱,他能想到的原因竟然还是陈频,陈频身上一定还有秘密和线索他没有找到。
  一开始他与江阮不对等的信息差如今彻底暴露在了陈京观面前,一直四处寻找突破口的陈京观长出一口气,突然觉得心里的阴云散开了些。
  从前他是那个在明处的人,他的过去一目了然,所以他被江阮牵着鼻子走,而今他是死人一个,他就可以成为这空气里的每一颗尘埃,成为天上的每一朵云,只要他想,有的是时间去调查这些,他都能查得到的。
  “江阮,你总有被看透的那一天,我没来得及问出口,你没来得及说或不想说的,我总会知道的。”
  陈京观释然地笑了,也是那时,天光乍破。
  远处的朝阳慢慢撕开黑夜的面具,星光隐在日光下,月光式微,看着太阳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他身上的阴影和丑陋被一览无余,可他纹丝不动,直到最后消失在那片天空。
  “阿哈,别吉叫你去帐子里吃饭。”
  陈京观转头,一个半大小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点了点头,跟在那个年轻人后面。
  “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的人没有转身,“乌木禾。”
  “有什么寓意吗?”
  乌木禾低下头顿了片刻,“西芥语,活下去。”
  陈京观重新把目光聚焦到眼前人的身上,他看上去不像是土生土长的西芥人,他骨架偏小,虽说长得高大,却远不如同龄西芥孩子那般壮实。
  陈京观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乌木禾,隐约在他侧过脑袋的时候看到他脖颈处有一片淡淡的粉红。
  陈京观觉得有些熟悉。
  “到了。”
  乌木禾停下步子为陈京观把帐子拉开,看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便伸手把领子朝上拽了拽。
  陈京观收回目光,瞧见帐子里其余人都坐好了,只等他。他走进去,在角落看到了忽兰,他垂着右臂,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子,瞧见陈京观,忽兰腼腆地笑着。
  “好久不见。”
  陈京观微微朝忽兰鞠躬,忽兰点了点头,“是好久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坐下说吧。”
  沁格打断了两人的寒暄,她示意外面的人可以上菜了。陈京观落座后又朝忽兰的方向看,才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女子是赞木琪德。
  赞木琪德也认出了他,笑着朝他点头示意。
  “你昨天一夜没睡?”沁格问。
  “算是吧,白天睡久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
  陈京观无奈地挠了挠头,端起面前咸茶抿了一口。
  “你最近还是要注意休息,今天吃完饭我再去给你换一次药。”
  苏清晓眼神里的埋怨不掩分毫,陈京观点头应道:“以后不会了,麻烦苏大夫了。”
  不知怎的,陈京观觉得这顿饭的氛围很奇怪,坐在角落的忽兰时不时侧身和赞木琪德说些什么,沁格对此一言不发,她就坐在最高处,微微垂眸盯着所有人。
  “快入秋了,估摸着再有小半个月我们就得拔营往木尔斯去了。”
  沁格突然开口,门口候着的人应声进来收拾碗碟,苏清晓和席英对视了一眼,一齐起身告退,席英临走时还一把拽走了没吃完饭的平芜。
  “不是,你再让我拿一块奶皮子。”
  平芜咽下嘴里的奶茶,从帘子外探进半个身子把桌上的东西一扫而空,陈京观忍不住笑了,而他对面的忽兰和赞木琪德却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试图把他看穿。
  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沁格从最上头的座位上下来,坐到了陈京观旁边的位置上,她招手让赞木琪德朝前靠,陈京观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
  “方才那个小安达,你可曾留意了?”
  第103章
  陈京观点头, “乌木禾,我知道他的名字。”
  沁格没有回答,倒是赞木琪德继续说:“那你可觉得他熟悉?”
  陈京观眉头微皱, 心中陡然生出个不可言喻的猜测, 他抿着嘴没说话, 赞木琪德道:“他是我阿布从腾里捡来的, 我们是想自己养的, 可奴隶家的孩子一辈子只能是奴隶,我阿布就把他交给了当时来巡边的忽兰。”
  陈京观侧过头看着忽兰,忽兰点头应道:“那时候他大概四岁, 不知道在沙漠里爬了多久, 据说被人捡到的时候他和狼群在一起,是狼养活了他。”
  陈京观回想起刚才自己盯着的那个背影,看来他的猜测没错,乌木禾身上的确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那然后呢?”陈京观问。
  “我把他抱了回来,将一切与阿布说了, 他只是盯着乌木禾看了很久, 然后招来了自己的手下,把孩子送给了他。”
  忽兰的话语焉不详, 但陈京观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没有直接说明, 而是等着忽兰继续说着乌木禾的生世。
  “后来阿布去世,我整理他的信件时看到了这个。”
  忽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布,陈京观接过来, 上面的信息他很熟悉,那是萧祺栩的生辰。
  “兹察说阿布托他算的,乌木禾的生辰。”
  一霎, 陈京观猛地抬眸看着忽兰,忽兰默默点头,继续道:“除却生辰,还有他脖子上的胎记,不过那块胎记倒是随着他长大越变越淡了。”
  陈京观终于知道自己看到乌木禾脖子上那块粉红时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了。温浅曾在萧祺栩出生后托陈频遍寻名医想要除掉那块胎记,她怕萧霖会因为胎记而不喜欢萧祺栩。
  “至于其他的,”沁格清了清嗓子,“在忽兰同我说了这些后我就开始着手调查,云山帮我找了南魏的谍子,把你父亲当时来西芥的所有情况都弄清楚了,时间地点全都对得上。”
  沁格说到这顿了顿,“所以你一开始来西芥,是为了报仇吗?”
  陈京观点头,“是,就为了遏佐的命。”
  沁格又看了陈京观一眼,不忍叹气道:“无论如何,我还是感谢你最开始的帮助。但其实若那时候你直接应了阿布,或许你会赢得更容易些。”
  沁格后半句话没说完,陈京观笑着回:“遏佐死了,这就够了。复仇是我的事,牺牲你做什么?”
  沁格没说话,陈京观继续道:“可你们既然早就知道乌木禾的身世了,又为什么要一直养着他?且不说这算不算养虎为患,你们若用他换萧霖的妥协或者逼萧霖退让,总还是有用的。如果不是出于这个打算,恪多有什么要调查乌木禾的身世?”
  忽兰摇头道:“萧霖这么多年从来没派人找过他,他从来都不想要这个儿子,我们把他送回去,只是让他去送死罢了。”
  陈京观无言以对,他此时不想也没有立场为萧霖辩解,更何况他如今自己也拿不准萧霖的态度了。
  忽兰见他没回答,仰着头长出一口气,“况且他能活着不容易。我们信奉狼为草原之王,他是狼群选中的孩子,那就是长生天选中的孩子,我们会让他活下去的,不管他是谁。”
  “那你们今日告诉我,是想让我怎么做?”
  陈京观的目光从眼前人的脸上扫过,沁格望着他。
  “我想让他做南魏的皇帝。”
  沁格的话犹如春日的惊雷,那一瞬陈京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不解地看着沁格,嘴角微微抽搐。
  “你们知道他是南魏的皇子,而你们养了他这么多年,现在选择放虎归山?”
  沁格缓缓勾起嘴角,“就因为我们养了他这么多年,所以我才敢放他回去。乌木禾就像是我们一口一口喂大的狼崽,狼,是很忠诚的动物。让他成为南魏皇帝,我西芥能换来百年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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