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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人嘛,知道的越多越难受。”
  平芜满不在乎地说着,脑袋却被陈京观拍了一把。
  “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书。”
  平芜不满地朝陈京观做鬼脸,陈京观作势要去踹他一脚,二人打闹着刚巧被开门的席英撞见。
  “苏大夫那边安排好了,他们住我们楼下,楼梯口有我们的人守着。林含章在我隔壁,我会照看的。”
  平芜见席英来了,像是寻到了救世主,连忙躲到了席英背后。
  “姐,他说我看的是乱七八糟的书,可那些书是我们俩一起看的。”
  席英有些无语地撇开了平芜抓着自己的手,“你拉着我看的,我没仔细看。”
  “诶不是,”平芜朝后跳了一步,“我就不该信你会站在我这一边,你们就是狼狈为奸!”
  平芜恶狠狠地瞪了陈京观一眼,扭头朝楼下跑。
  “你别说,有这么一个活宝在这调节气氛,纵使明天打仗,我今天也能笑着过。”
  陈京观重新转头看着窗外,他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将目光停留在那个随风飘摇的灯笼上。
  “是啊,也就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才十七。”
  席英和陈京观心里都明白,平芜已经不是那个雍州街上撒欢儿跑的小孩了,可是平芜也知道,他是最小的,只要他还是个孩子模样,席英和陈京观总会短暂忘记身上背着的担子,也能寻到一丝平日的快乐。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不需要讨论军机战略,不需要分析利弊得失,只说些漫无边际的诨话,逗得一乐就行。
  “行了,你今日也忙了一天,早些休息,我晚上会去林含章屋里瞧瞧,你安心睡。”
  陈京观关上卧房的窗户,转身时又回过头来插上了栓子。席英看着他这一系列举动,只是默默点头应了声“好”。
  “不过你嘱咐兄弟们一声,我觉得昨日的清泉楼只是对方给我们提个醒,事情还没完。”
  席英点头,顿了一下说:“你放心苏清晓吗?”
  陈京观笑着叹了口气,“你不用太紧张他,他在我面前能做的事情很少,他脸皮薄,有些事情碍着情面他也做不出来。”
  席英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她转身想给陈京观把门带上。
  “其实,当初给你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确有私心。他是我少时最好的朋友,是挚交,你的出现,我以为是老天又把他还给我了。”陈京观苦笑了一声,转即抬头望向席英,“可后来我发现你和他完全不一样。你当时那不是胆怯,反而是在极力用你的方式来争取。你从来都没怕过。”
  陈京观回想着席英攥着衣服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与其说她是羞涩和害怕,不如说她是在表演一种示弱的样子,她见惯了低头就能讨来饭的日子,所以她以为陈京观也吃这一套。
  而陈京观确实是吃这一套的,但是讨来的饭和挣来的饭,在他这里有云泥之别。
  席英表演出的胆小在他这混到了在昌用商行做学徒的机会,而她毫不掩饰的身手换来了平远军副将的前程。
  每每想到这些,席英都让陈京观觉得自愧不如,她的果敢,比他更适合做平远军的统领。
  “你不用同我解释什么,无论你如何想的,不会改变我对一切的认识。你对我的好我看得清。我席英识人,从不用眼睛和耳朵,要用这,”席英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用心。”
  陈京观笑着点头,他瞧着席英离开的身影,竟然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古话说“长兄如父”,陈京观算是体会到了。
  不过陈京观最多算是太阳,算是雨水,席英这棵苗能长成荫蔽连天的大树,还是靠她自己那颗心。
  陈京观吹灭了桌上的烛台,夜晚的黑暗被月光一点点侵蚀,他靠着那细微的光亮摸索着房间里一切事物的轮廓,然后他找到了自己放在床头的玉佩。他握着那玉,斜靠在床边任由思绪放空。
  “呼”。
  正当陈京观的睡意慢慢浮现,一阵风声吹散了他的倦怠,他警惕地抬头,朝着窗边走过去,窗户完好的关着,依稀还能听到楼下的灯笼发出的响声。
  陈京观重新把玉佩系到腰间,侧身小心翼翼跨过面前的桌椅,贴着门边朝客栈的大厅望去。
  那里的守卫刚刚换班,门厅里的三个人站在指定的位置时不时四下张望。二楼那几个用作医馆的房间还燃着灯,陈京观透着光能瞧见苏清晓还守着那两个急病的伤员,而他的伙计靠在门口打瞌睡。
  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陈京观不相信那阵风声是自己的幻觉,他睡觉浅,必定是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声响。
  陈京观轻轻推开了自己的门,他左边平芜的房间蜡烛已经熄灭,他正对着的席英的屋子倒是燃着灯,但是席英的剪影也应在窗户上。
  那就只剩林含章的屋子了。
  陈京观挪着步子,朝看见他的守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楼下的几个人立刻警惕起来,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刀。
  “吱——”,林含章的房门被推开,陈京观能听到小孩轻轻的呼吸声,他朝床边看了一眼,林含章半抱着被子跨着枕头睡得正香,而他屋里的窗户当真开了半扇,皎洁的明月洒在窗边的花台上。
  陈京观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住。可还没等他转身,一个黑色的影子就如打翻的墨水一般漫出了屏风的遮挡,紧接着陈京观感觉自己身后也出现了呼吸的起伏。
  “你们确定在这聊吗?”
  陈京观轻声问了一句,黑暗里的人影没回答,床上的林含章倒是不安分地翻了个身。
  “遥州都已经是你们的地盘了,你们还怕逃不掉?”
  陈京观说着,他感觉背后的温度降了些,应当是身后的人退了两步,而他面前的人虽然没有动作,却轻笑了一声。
  “不愧是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陈京观没应声,他转身的时候背后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推开门朝楼下的守卫示意,那些聚在大厅里的人便慢慢散开了。紧接着,陈京观感觉自己背后抵着一把硬物,应该是匕首,却没有出鞘。
  陈京观嘴角微微抽动,“何必呢,刚才你都下不去手,现在倒是假模假样的装起来了。”
  他背后的人动作一滞,却依旧没有放弃防御的姿态,两个人趁着守卫巡守的间隙回到了陈京观的屋子里。
  “就这么黑着聊,还是我去点个灯?”
  进屋后的两个人莫名局促了起来,陈京观把腰间的所有武器一股脑放到了桌上,对背后的人表露出绝对信任。
  “就这么聊吧,我们彼此的时间都不多了。”
  陈京观轻笑了一声,可慢慢又觉得一阵荒谬的感觉爬上了他的身体,他笑得发颤。
  “我们竟然已经到这个局面了吗?可我还没有认真看过长大后的你呢,遥鹤。”
  地上的黑影在月光的映射下绽出水波纹,陈京观知道这是晏离鸿,或者说孟遥鹤被点破后的表现。
  陈京观默契地没有转身,他任由身后的人拿刀抵着自己的后腰。
  “你果然还是不放心他,那你又是何必呢?那孩子抱着我哭的可伤心了。”
  “是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林家。”
  晏离鸿的声音像是渡进陈京观的耳朵一般,轻的让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你做这一切是何苦?当时我没有明白你的意思是我的错,可遥鹤,你变了好多,我没敢认你。”
  晏离鸿笑着答:“还是叫离鸿吧,我习惯这个名字。至于当时,我不怪你,我从小就是个性子古怪的人,家里遭逢变故之后更像个死人,”晏离鸿顿了一下,“那小子形容得倒还贴切。”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陆家一家人都等着你回去,在你假传军令之前他们都在帮你瞒着,可你却让他们一家为这份信任买单。”
  陈京观背后没了声响,随之而来的是他腰间的硬物消失了,陈京观转身时,瞧见了一袭黑衣的晏离鸿。
  当初站在陆家门庭里的晏离鸿像只孤傲的鹤,他不合群,却也被陆晁用心呵护着羽毛,抵挡了他周遭的一切。如今的他自己飞出了北梁的冬天,身上沾了飞雪,染了世俗的尘埃,却更不像这世上会存在的人。
  陈京观那一刻以为晏离鸿将化作他来时的那一阵风,在他试图看清他的瞬间飞走。
  “他们不会有事的。”
  晏离鸿的话在陈京观听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的语气笃定,像是十拿九稳的赢局。
  “你知道些什么?”
  晏离鸿轻笑道:“陈京观,我们不是一个阵营的。”
  陈京观也应着他的笑,“可我和陆家是一个阵营的。”
  黑暗中的晏离鸿眼神倏忽间闪动光芒,他也看不清陈京观的表情,但是他能感觉到陈京观这句话说得无比坚定。
  “你只需要告诉陆栖野他不必为了家里担心。除此以外,让他喂好他的马,这一次我不会让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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