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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虽说只过了一个时辰,可刺史府门前的大街早就不似陈京观走时那般热闹,不过他也是头一次在景州看到这么多官府的衙役,他们将整条大街围得水泄不通,而最中间有一个女子被人用刀架着,跪在大门口。
  “小的永安街巡捕参见少将军与关知州。”
  陈京观走到那人堆里,一个看上去贼眉鼠眼的人凑了过来向他行礼,陈京观应了一声,就听那人说。
  “小的一刻前见此女行色匆匆从刺史府中跑出,便派人跟了上去,然后就听刺史府的小厮哭喊着说左刺史遇刺。”
  那巡捕说到这象征性地抹了两把泪,见陈京观没反应,他又恢复了之前的腔调继续说:“小的擅作主张讯问了此女,她对刺杀刺史之事供认不讳。”
  陈京观听到这,终于听到了重点,他偏过头朝那女子的位置看。
  只见早上还花容月貌的娇媚娘现在披头散发地让人拷着,身上那几片料子成了真的遮羞布。
  “可有人指使?”
  陈京观转头看着眼前的人,而他摇了摇头。
  这案子太简单了,可死的人却不简单。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陈京观信步走到跪着的女子面前,而她却好似突然松快了,仰着头笑着答陈京观。
  “贱婢就求一死,还望少将军成全。”
  说罢,那女子又恢复了刚才的模样,低着头一直拨弄着自己胸前那枚银锁。
  “关知州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到的关策慌了神了,半天吐不出一句话,他此刻站在董辉后面,用眼睛偷偷着地上盖着白布的人。
  “关策,如今左疆奇已死,茶税案,你还查吗?”
  陈京观说着,用手拍了拍关策的背,而关策突然将驮着背挺直,说了一声“查”。
  “那好,如今刺史被刺,原应由皇上亲派大臣来查,可此案人犯已落网,且案情清晰,你作为景州知州应当仔细记录,然后随我去阙州回禀。”陈京观见关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又加了一句,“明白了吗?”
  关策愣了片刻,才如梦初醒般点头,不过他又很快跟上了陈京观的脚步。
  “那茶税一案,该当如何?”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倒时候全看关知州的了。”
  陈京观笑着拍了拍关策的肩,而他也后知后觉地领悟了其中深意,不过事到如今他还有些恍惚,眼睛里满是慌张。
  陈京观没有再理会关策,他作为皇帝钦点来查茶税的大臣,不应该过多涉及景州内部的事情。
  但是左疆奇死得太突然了,他看那女子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望。
  “你说,左疆奇最后要给我的,该是什么?”
  陈京观转头问董辉,而身边的人停了片刻,缓缓开口。
  “恶人自有恶人磨,报了冤仇是若何。此时再看,左疆奇好像对自己的死有所预料。”
  陈京观闻言轻点着头,示意后面两个小孩跟上。
  “可是他,又是谁的弃子?”
  第46章
  左疆奇的后事办得很仓促, 因他终还是没被定罪就死了,朝廷本着人本情怀派了大臣下来慰问亲眷,却发现他家中除却一个养在崇州远乡的弟弟, 再没人了。
  他的死却也意外成为景州茶税案的助力。
  作为本案的首要嫌疑人, 那些昭示他过往罪状的证据, 在他下葬后陆陆续续被递到陈京观手里, 一些他从未想过的事情也露出眉目。
  “少将军, 今早又有茶农要来作证,还有些领了伤员来的,说是左疆奇仗势欺人, 平日里动不动就对百姓拳打脚踢, 家中下人枉死的很多。”
  陈京观听着刚进屋的兵士汇报情况,轻轻点头却没说话,他手里拿着关策那日送来的地契和银票。
  不知关策与他二叔说了什么,一夜之间关家就转让了景州的所有铺子,将它们全换成了银票或现银, 而那些地契也有一应俱全, 如今都摆在陈京观面前。
  那日在刺史府见过关策后,陈京观让他回家做案情详述, 又让他整理了手头的茶税案证据,算起来也有四五天没见到他了。
  “平芜, 你那日随着关知州去拜访他二叔时,可有异常?”
  平芜闻言摇了摇头,而刚进屋的席英听见了这句话, 她将手里刚码好的账册堆在桌上,开口道:“我倒有一点没想明白。”
  陈京观听着席英的话,抬头瞧了她一眼, 示意她继续说。
  “或许是我多疑,那日关知州与他二叔的对话,我觉得不该当着我与平芜的面讲。纵使关知州信任您,可是他二叔是左疆奇的人,不该对我们吐露那么多肺腑之言。”
  席英说话时还在思索关家二叔的情态。
  那日他们刚进屋时,他的态度并不算好,可是说着说着,他突然就开始对关策讲些关家生意的隐情。
  若这些事关策原本不知,那他们也就不该知道。
  但是他二人的交谈完全没有要避讳的意思,甚至说关家二叔让他夫人回了屋,关策却没有让他们回避。
  要说只凭他对陈京观的信任就如此,那他倒是少有的性情中人。但他在景州没权没势混了十年,虽说没做出什么成绩,却也没惹什么事非。
  如今左疆奇一倒台,那些原本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突然都转投了关策的阵营,就连他那被烧掉的府衙,他们来了小一个月都没人收拾,这几天突然开始动工重建了。
  所以要论左疆奇之死最大的受益者,那非关策莫属。
  这一切看起来都在暗中指向关策,但有一件事陈京观没想清楚。
  以他们手头的证据,想要治左疆奇的罪足够了,纵然不能一举将他扳倒,可是他们惹上麻烦的风险却也小很多。
  如今这局面是一步险棋,他不敢下,他却不知道关策敢不敢。
  “你俩收拾收拾去租车铺叫几辆马车,然后让人把所有账册和证人证言都搬上去,每三个时辰换一班人巡守,我们后天一早就进京。”
  陈京观说罢起身,招呼着董辉要出门一趟。
  在一切看似尘埃落定之前,他要确保自己不是引狼入室。
  “关家那些亲戚没说什么?”
  在去关策家的路上,陈京观步子放得很慢,如今街两边的百姓都认识了他,他彷佛回到了广梁的日子,走上两步就要应着迎上来的招呼。
  “那日我让副将随他去的,他一路上神色如常,还是那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不过他到了二叔家倒是有了气势,将你说的话大致作了通传。据说那一夜关家府院里哭声震天,但是第二日一早关策再去的时候,就顺利拿到了那些东西。”
  陈京观若有所思地上下摆头,没有再出声。
  他们走到关家祖宅的时候,那里一改当初的门庭冷落之势,有些面熟的客商借着作证的名号,实际上大包小包来送礼。
  不过这些人一见到陈京观,连忙收敛了手上的动作,恭恭敬敬举躬,默契地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各位倒是积极,这关知州手上的官司还没结呢,你们倒也笃定,就上赶着来了。”
  陈京观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他步子还没跨进门里,就听到里面的关策叫了一声。
  “万万不可,郑叔叔你这是做甚?”
  关策的声音应着陈京观刚才的话,在此刻显得颇为有趣。
  那些聚在门口的人都有些心虚地往后退了退,但是却没有空手而归的打算。
  “也罢,惯是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
  陈京观说着,带着董辉走近了关策的书房。
  他进门时故作思量,停在门边敲了几声,等着关策回了一句“请进”,才迈着步子进去。
  “少将军是您啊,您来不用敲门的。”
  关策原本不经意抬头,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人时,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放下手上的笔就跑过来行礼。
  “关知州客气,前两次借了您的地方,我还没来得及向您赔不是。”
  陈京观脸上笑着,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与关策的距离。
  “少将军这是怪我?”
  关策说话时又成了怯懦的样子,佝偻着背,几个字之间叹了许多气。
  “知州哪里的话,我倒是怕您怪我。”
  陈京观说罢越过关策,走到了他的书桌旁。
  原本立在那准备再向关策使些糖衣炮弹的人,见状立刻贴着墙边跑了,董辉就过去将书房的门关上。
  “如今就你我三人了,关知州也歇歇,我们好好聊聊天?”
  关策没应声,但是跑过去给陈京观抬了一把舒服些的椅子,而自己坐在八仙桌旁的板凳上。
  “我预备着后天进京,不知知州这边准备的如何?”
  关策点着头应了声好,随后又偃了声气。
  “那左疆奇之死的案卷知州也准备好了。”
  关策继续点头不说话,随后又觉得不妥,就起身将案卷递给了陈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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