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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她说她眼角有一道胎记,中国有那么多人、不,这座城都有这么多人,会不会是巧合……
  付暄伸出手,闭上眼睛眼泪夺眶而出,从景婕的眼角开始摸起,起身去嗅她身上的气味,很苦。
  景婕又昏睡过去了,毫无知觉。
  是她,真的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付暄睁开双眼慌乱地打量着景婕,看到她手背的淤青,想碰又不敢碰,身后长长的塑胶管拖地,是前所未有的心慌,“你怎么可以让我看到的你......是这个样子?”
  三月中旬的倒春寒冻得杨千艳一激灵。
  这家医院伫立在市中心,大得像迷宫,进去转个弯便不知天南地北。
  在大半年时间里,杨千艳带着景婕辗转国内外医院,希望越来越渺茫。刚开始医生说,景婕最多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多出来的时间全是景婕造化。
  没料到的事,时间这一多就是半年,磨人心。
  杨千艳抬头,一眼望不到头。她被榨干的时间、精力、金钱以及最微不足道的情感,全化作钢筋混凝土铸成一栋栋高楼大厦。
  窗明几净,杨千艳上楼,对着玻璃抚摸自己憔悴的脸,倏地注意到发根长出的白发已经很长了。
  杨千艳有定期将头发染黑的习惯,她拨着发丝,想:“已经多少年没见到冒出来的白发了。”
  杨千艳对着玻璃整理仪表,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理着理着手顿在半空。
  这里是医院,进出大门的人行色匆匆,谁会在意自己,在意自己的人现在也看不到了。
  杨千艳上楼,看到一个大概五十岁的女人在走廊尽头踌躇不前,来回张望,侧脸的眉眼与景婕有几分神似。
  为了给景婕治病,杨千艳能试的都试了,不乏回到老家寻偏方。杨千艳太阳穴突突直跳,久未合眼的眼球布满血丝。
  “你是走错了吗?”杨千艳好声好气地问,孙秀珍被吓了一跳,她对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没什么信任。
  杨千艳咬牙切齿,面上依旧和气:“老姐姐,你是病人家属吗?我对这家医院熟!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孙秀珍猫着身子朝里望了望,似乎没辙了,说:“我、我找景婕。”
  “为什么?”杨千艳再次确认,“我的意思是你们是什么关系,医院都是有规定的。”
  孙秀珍似乎难以启齿,杨千艳激她:“那老姐姐我先走了,我孩子还在等我去看她。”
  “诶——”孙秀珍拉住她,问:“母女!我们是母女!请问她住哪间病房?”
  杨千艳说:“走廊尽头右边那间就是。”
  果然是你。
  人一老就不经摔,在孙秀珍离开时,杨千艳一把拽过她,将她推下楼。医护人员听到动静一窝蜂下楼,围在孙秀珍身旁,勉强将她搀起。
  “休想。”
  她们其实并没有见过,杨千艳依旧站得笔直,居高临下。
  “景婕永远是我的女儿,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你。”
  刘知暖闲着没事来看付暄,发现付暄不在病房,问了一路找到这来,看病房门居然没关,带着侥幸心理进来看一眼,要是走错了道个歉溜之大吉。
  没想到她一进来就看到付暄蹲在地上,对着一个陌生人眼泪直流,顿时火冒三丈。她一把薅起付暄,“你在这干什么呢?!”
  “这样哭你会感染的!不许哭!”刘知暖拽起付暄,逼着她仰头,付暄呼吸不过来,猛地呛了一声。
  景婕眉间动了动,她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一点小动静都能将她吵醒。
  刘知暖的声音景婕确定自己没听过,她转动轮椅,“是走错了吗?”
  刘知暖将纸巾贴在付暄的眼眶边缘,眼泪瞬间浸湿纸巾,刘知暖回头看了一眼景婕,只一眼,便觉得这人是吊着一口气活。
  刘知暖几个月前见到的景婕还没有虚弱成这个样子,拽着付暄:“对不起,我们走错了,实在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付暄满脸通红,不停地咳嗽,将手搭在刘知暖手腕上,紧紧抓住,不停摇晃,却不说只言片语,独留刘知暖着急。
  刘知暖实在不懂付暄实在闹哪出,吼道:“付暄,你是没瞎够吗!”
  景婕软绵绵的身体突然抽搐,一口气堵在心口,恶寒顺着脊背蔓延全身,仓皇转身,握着轮椅的指尖发白,“赶紧滚。”
  付暄一把甩开刘知暖,刘知暖也愣住了。
  她冲到景婕面前,双手捧着景婕的脸,景婕始终不愿意抬眼看她,“你说你不是她,你快说!”
  向来是好声好气、被视为没有脾气的人,此刻崩溃大喊。
  “都来了。”
  正午的阳光穿透玻璃,刺眼醒目,杨千艳打破沉寂,她审视一地鸡毛。刘知暖什么都不知道,横在三人中间。
  该说不说,杨千艳这些年保养得很好,皮肉没松,和年轻时相差无几。她一步步朝付暄走去,有些东西昭然若揭。
  作者有话说:
  准备昨天发的,结果一写刹不住了,18:00还有一章
  第 25 章
  十个月前,父母不再为了鸡毛蒜皮闹得天翻地覆,他们商量着离婚,像踢皮球一样把付暄踢来踢去。
  “你生的你凭什么不要!你不要你爹妈呢!死啦?!”
  “啊,怎么的?!你爹妈死了!你早干什么吃的,不想要当初别射啊!”
  “你妈了个逼的在你肚子里的东西他妈的现在想起来怪老子!”
  ......
  付暄低头站在门口,双手握着肩带,听着屋子里的两个人鸡零狗碎。
  她听惯了他们之间的恶语相向,习惯到在心里暗暗嫌弃他们之间的对骂,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苍白无力,挺没意思的。
  付暄跑出单元楼,犹豫两秒最终在单元门门口蹲下。这片小区两极分化,一面是线条流畅利落的居民楼,一面是墙体斑驳掉屑的烂尾楼。
  裸露的钢筋挑起一束刺眼的光,付暄眯起一只眼睛,抬手遮住阳光,她尝试用掌心感知地面温度,两道阴影投了下来。
  “让一下。”一道陌生的女声响起。
  付暄抬头,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是自己挡了她们的去路。付暄两步挪了位置给她们让路,等二人走进里面,她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才惊讶地回头,像是遇见了什么新鲜事:
  这栋楼居然还会有人住。
  “你要人请才上去是吧?!”刘月梅倚着窗户,对楼下的付暄大喊。
  付暄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刘月梅坐在饭桌边,质问她:“你刚才在楼下坐那么久干嘛呢?”
  “没干嘛。”为了不被刘月梅指出更多错误,付暄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机械地收拾起残羹冷炙。
  “不干嘛你为什么不上来!”
  难道上来听你们吵,然后你再被当出气筒打一顿吗。付暄心想。
  付暄摞着碗碟,说:“屋里热,下面刮风、透气。”
  刘月梅抖动胸前粘着肌肤的布料,右指拿掉左胳膊上的头发,快步走到付暄身边:“你糊弄鬼呢。”
  付暄被她拧得眼泪直流,用刘月梅的话来说就是矫情,挨不住一点疼。刘月梅就按着她的肩,以免她跑掉。付暄躲无可躲,摇摆着身体向后退,结果从远处看,倒像是她死命往刘月梅怀里钻一样,像在撒娇。
  “对了,妈,我们这栋楼来了一户人家。”付暄想起来说,刘月梅在气头上,直到她说了几遍她的手才停下来。
  付暄连忙跑开,举着手中碗碟,像是在防御,油污顺着指缝流了下来,靠在水泥墙上恐惧地看着刘月梅,“我们,我们......”
  付暄:“我们要有邻居了。”
  “邻居?”刘月梅一点点向付暄逼近,“付暄,你该不会又想向外人告你亲妈的状?”
  “没、没有......是你说,如果我们这栋来人了要跟你说。”付暄拼命地摇着头,像握紧救命稻草一般死命攥紧盘子。
  啪——盘子太滑,摔了个稀碎。
  付暄迅速放下手里的碗碟,双手合十恳求地说:“妈,我错了,错了。”
  刘月梅不顾付暄的哀求和哭声,拽着女儿肩上的书包带将她拖到窗户口。这栋单元楼在开发商卷钱跑路的时候只盖了一半,地还是水泥的,窗帘还是刘月梅自己买了块布挂起来的。
  刘月梅用她那有力又粗糙的手掌按着女儿的脖颈,逼她像老天低头认错,“我们家的地有多很难扫你心里没点数啊!”
  “你知不知道现在大夏天汤汁滴到水泥地上味儿几天不消,你给我舔干净了我就放你下去!”
  雪白的脖颈与刘月梅黄黑的手掌形成鲜明对比,刘月梅聚精会神地聆听女儿的求饶,眼都不舍得眨一下,她看着女儿羊脂玉般的脖颈因为自己用力而逐渐充血变得粉嫩起来。
  一连串钥匙碰撞的声音响着,刘月梅别开指甲锉,避开自己的手指,对准女儿的脖子扎了下去,一下又一下。脖子处于人体的明显位置,指甲锉趁手,并不尖锐,不容易弄出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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