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景婕眉眼里藏的苦笑付暄看不见,她本想拉着付暄的手亲一口,碍于周围人多,只是用大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摩擦,“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是带着别的目的靠近你,你会恨我吗?”
付暄轻声说:“我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费心思的吗?会有人做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吗?”
付暄明明看不见,景婕却不敢和她对视。
景婕故作轻松,说:“不要这么贬低自己,你很好。”
“是嘛,”付暄趴在桌子上,头发遮挡住脸部,语气尽量欢快:“你想好写什么了吗?”
“嗯,我想好了。”景婕的语气里透露着丝丝得意。
付暄写不出来,决定将明信片放在包里带回去。
景婕不知道从哪儿听来,书店会每周清理一次明信片,所以她将明信片挂得老高。
景婕看着高高的一面墙:“放进这么一堆里纸片子里,还真看不出来哪个是我的。”
“我以前来过这里,当时跟着我爸做生意在荆南住了几天,我们一家还在店门口拍了照,不过我妈那天不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付暄顺着她的话头问。
景婕笑道:“因为我妈那时候认识的字不多,她觉得我爸在嘲讽她。”
付暄问:“那你现在开心吗?”
景婕转过头,付暄表情舒展,嘴角的弧度微不可察,却让人觉得她在笑。
“开心。”
二人回来学校已经很晚了,景婕坚持送付暄回宿舍。二人从狗洞爬出来的那刻,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付暄担心被发现,食指束在嘴边提醒景婕小点声。她的右手被景婕的右手牵着,走路有些不方便,她舍不得放手,于是换左手牵。
女人在晚上总是格外美丽,付暄笑起来总是很温柔,夜色浓重,宿舍楼下的路灯昏黄灰暗,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光晕迷离暧昧,将付暄勾勒出几丝朦胧的美感。
都说灯下观美人,景婕伸手去捧她的脸,说:“付暄,你真好看。”
重重树影下景婕先摸到的是疤。付暄能感觉到自己被裹在一个巨大的拥抱里,用额头蹭着景婕的衣服,她从未像此刻贪婪地攫取景婕的气味。
景婕的声音伴随着心跳的鼓点,树叶也因风声颤颤。
付暄:“你心跳好吵。”
“不是我的,是你的。”景婕耍赖道,嘴抵在付暄肩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是我的就是我的好了。”付暄双手描摹着景婕的五官,从额头到眉骨再到眼角,她迫切地想知道景婕长什么样子,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
付暄向前走了两步,景婕像是受不住她的力,整个人倒在了墙上,她也随之倒了过去。
那是她感受到了从未体验到的寒冷。
额头撞上了墓碑,付暄抬头第一眼就是景婕的黑白照片。
她在原地缓了好久,然后起身,猛然喘息,又再次跪在了墓碑前。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她又在墓地睡着了。
真的过去了好久好久。
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梦到你了。
她摸着墓碑上的黑白照,我早就原谅你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知道你的样子,尽管那是梦。
第 20 章
付暄跪在墓碑前,从一堆为成熟的橘子里拿了一个放在鼻前嗅了嗅。
近几年,付暄睡得越来越少。
“你死之后,我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这半年以来,我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很亢奋。”
“我也想好好睡一觉,可我一闭眼,又什么都看不见了。总觉得,身边全是你的影子。”
“我总失眠多梦,你很小气。”付暄剥开橘子,挨个摆在景婕墓前,她买的这橘子不好,没熟,果小,皮又厚又苦。
“十年了,才肯让我梦到一次。”付暄抬头对上了墓碑上景婕的照片,景婕笑容刺眼,付暄很恍惚。
你究竟长什么样子。
“我三天后要出差,可能赶不回来看你。”
“我实在想你,提前那么多天来看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黑白照片上的人笑得灿烂,应该是不与付暄计较的。
付暄刚准备转身离开,思念如潮水汹涌而来。四周风声过耳,付暄背对墓碑伫立许久。
她当年以为景婕是突然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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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婕将付暄送到寝室门口就回去了。
陈文欣给付暄留了灯,“回来了。”
“这盒泡芙是景婕买给你们的”付暄点头,陈文欣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我正好饿了。”陈文欣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翘着二郎腿腚不离凳拿出泡芙。
浅粉色便签贴在塑料盒正上方,右下方折着的角盖住了部分字迹。陈文欣撕下标签,字迹潦草,墨点晕开,“多谢你们照顾付暄”。
陈文欣笑了笑:“还挺懂事。”
陈文欣突然想起什么,拉着付暄说:“对了付暄,景婕生日我扒到了,这个月的21号。”
付暄喜悦溢于言表,但还是确认一下:“准吗?”
“我对着表格一个个找的,万无一失你可以问一下景婕,你们都这么熟了。”
陈文欣在学生会有事没事就处理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格,学号、身份证号、手机号这些只要想找就能找到,最多费点时间。
付暄点头,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求人办事,“那辛苦你了。”
“没事。”陈文欣泡芙吃了两个,剩下的没动给钱群群她们留着。她一通乱看,问:“你还买了本书啊。”
“嗯。”付暄说着便把书拿给陈文欣看,陈文欣翻开,密密麻麻突起的小点看的她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感觉好废手,这是什么,小说?诗集?”
“我也不知道。”付暄伸手,陈文欣便将书默契地递了过去。
手指在书页上摸索,半响,“漫天纷飞的花瓣,是我对春的妄想。”
陈文欣:“诗集。”
“好奇怪,”付暄歪着头,吐出疑惑:“花瓣什么时候没有,为什么一定是春天?”
“春天不是就花花花,可能是作者卖弄,这些东西不能细想,没什么好奇怪的。”陈文欣吃饱就睡,拉上窗帘,说:“你也早点睡。”
校园美食文化节没什么吃头,景婕不知道怎么想的,又对陶艺来了兴趣,付暄原本不想碰土,但被景婕三言两语哄了出去。
陈文欣一回来望着空荡荡的寝室沉默,显得有点可怜。付暄桌子上的书半敞着,陈文欣顺手将明信片夹进去做个标记,随后替付暄合上,“真是一有时间就把人家带出去。”
付暄坐在工作台前,景婕提前将泥揉好,将泥块摔在机器中心,问:“会吗?”
付暄没做过陶艺,如实相告:“没有。”
景婕抓着她的手指,将她牵引至机器前坐下,缓慢打开机器,“你用掌心拍拍。”
付暄拍得很轻,生怕拍坏景婕揉好的形状,景婕说要拍成一个锥形,让她放开手去拍。
付暄只是拍了几下,指腹和虎口处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泥痂,存在感挺强的,她问:“然后怎么呢?”
一双手覆住她的手放进水桶,浑浊的泥水在二人指尖流淌,滑腻的触感融掉了手上的泥痂,怪痒的。一只手托住她的掌心,“抓点水,滴在泥块上面。”
付暄听话照做,找不准位置的手被景婕摆正,“我抓着你的手,你不会介意吧?”
付暄将整个脑袋藏在头发里,不说话,疯狂地摇着头,指尖越攥越紧,连水滴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明显。
泥巴被滴得油光发亮,景婕自然而然地覆盖住她的手,提醒她将手肘抵在大腿。付暄缩回手,胆怯道:“你来吧,我怕我搞砸了。”
“搞砸了怕什么,多试试呗。再说了,你要不来我也不想要这个,又是泥又是水的。”
“人生要尝试。”景婕再次握住她的手,泥水将二人手掌黏糊在一起。
二人手贴手,背靠肩,付暄说:“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你像我学姐?”
景婕不经夸,付暄才说没几句她便开始拆自己的台,“都老掉牙的话。”
转盘带起的凉风穿梭在二人交叠的指缝中,手背的热度隔着掌心过渡到湿润冰凉的泥块上,景婕带着付暄的手掌缓缓将泥捧起,泥浆顺着手指曲折地滑到手腕骨那里。
二人贴得很近,景婕喷出的鼻息缠绕在她头顶,垂下来的头发扎着她的耳朵,付暄被扎得时不时摇头,景婕问她怎么了,她只说没什么。
泥块被捧起又压下,动作如此反复。
景婕:“试着找一下中心。”
付暄:“我好像找到了。”
景婕:“这么厉害,我之前跟同学一起做这个,没找准中心,带了一个烟灰缸回去。”
景婕又往上面滴了些水,不少滴在付暄手背上,付暄清晰感知到水滴在手背划过的轨迹,淅淅沥沥。